兩人埋頭工作,時光靜好,總是林瀲坐在窗前涼榻上查書,沈嫣趴在圓桌上壓著紙描花樣。阿堇和海棠都不在屋裡。
林瀲偶然抬頭,看見沈嫣一手畫著,另一手背到身後按了按腰。林瀲拿起手邊的茶走過去,放到她手裡,“先喝口茶。”手在她腰後輕輕揉著。
沈嫣接過茶碗,低頭去喝,額上的碎發掉了下來。林瀲幫她把碎發別到耳後,沈嫣別過臉去,害羞地笑了笑,“看我,披頭散發的。”
林瀲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們還在林府。當時皇後剛說讓阿嫣選皇子來嫁,阿嫣隨即生了場大病。那時林瀲過不去東苑,只好半夜爬牆去看她。也只能看到阿嫣的紙窗外映出幽幽燈光,暗淡的魚影子在上面亂飛。後來長姐帶她進東苑看阿嫣,阿嫣病瘦得嚇人,黑發如瀑灑在床褥上,眼睛大得讓林瀲的心揪成一團。
那時候林瀲再想不到,一年後她再見沈嫣“披頭散發”的樣子,卻是這樣安然的歲月。
“好想快點到明年生辰,”林瀲輕聲說,生怕驚擾了什麼。
“你想吃什麼玩什麼,不用等生辰啊。”
“我只是想許個願。”
沈嫣笑道,“好,那等中秋,我們在湖上放盞蓮花燈。你要許什麼願,我幫你一起許?”
林瀲捏著沈嫣的袖子,笑笑沒說話。願一生如一日,伊人白發,歲歲年年。
阿堇帶著幾個丫鬟進來,捧著大錦盤,“去女兒宴的禮服做好了,二夫人在哪裡試?”
皇後循例在中秋前辦女兒宴,今年皇子們紛紛成了親,正妃都是要參加的。碰巧林太尉和林意洋協助北月整軍防,皇後的女兒宴便也叫上了林淵、林瀲和予熹,既算是感激臣子,也是關懷北月的意思。
林瀲除了出嫁那日,從未有過任何禮服。皇後的旨意一下來,沈嫣忙叫人趕工做出一套海天霞色的禮服,疏落月季幾朵,淡白微紅,如海上雲霞暈開了。
沈嫣道,“在這裡試吧,我看看。”
禮服披在林瀲身上,沈嫣左抹抹右拉拉,“好,這個色好。”林瀲愛綠,但青碧是雜色,林瀲第一次去宮宴,萬不能隨意。沈嫣有一套淡粉的,和林瀲這套站在一起,林瀲既不比正妃鮮亮,又不比正妃暗淡。安全之餘,也不讓人看低。
林瀲低頭對著沈嫣發頂道,“就做給我,自己來去就那麼兩三件。”
“所以呢,我不做新的,都還比你多。”沈嫣扭頭問阿堇,“明宇呢?”
阿堇不清楚,林瀲說,“肯定又在書房呢。”
林瀲跪了腿傷以後,六王爺的一雙妻妾便分了房。而林瀲和黃明宇行房失敗以後,六王爺與自家妻妾也再未同房過。王府冬苑三間並排的大屋,正好一人一間。黃明宇最近總是在他的大書房裡,白晝也關著門,有時還派思凱在門口守著。
林瀲道,“最近不用上朝了,老是躲在裡面不知搗鼓什麼,飯都在裡面吃,神神秘秘的。”
沈嫣問,“誰在裡面服侍?”
阿堇說,“青玉給他撥人,他不要。”
沈嫣想了想,“不行,明宇那裡不能沒人,還是得分個丫頭過去。阿堇,我們冬苑裡不是有兩個靈犀宮的嗎?”
林瀲道,“不用,要分人過去,不如找海棠。之前小賈在我房裡住,都是海棠她們倆搞定的。”
沈嫣沉吟一下,“可是青玉現在正式管家了,小青跟著她,你那兒本來就只剩海棠了。”
林瀲笑道,“可我一起床就來你這看書畫圖,其實也用不著海棠,以後我幹脆在你這兒留晚一點,睡前再回去好了,我一向也不用人守夜的。等皇上身體好些,小賈又要天天進宮早朝,海棠也就回來了,沒幾天的。”
阿堇笑著幫口,“確實海棠好,換了別人,誰搞得定我們王爺。二夫人在這呆晚點才好呢,最好像從前那樣幹脆在這兒睡了,我趁機偷個懶。”
林瀲往沈嫣瞄了眼,沈嫣打阿堇,“我又不用你守夜,偷什麼懶,把瀲瀲當丫鬟使。”
阿堇笑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勸你披衣早睡什麼都不聽,人家一說就聽了。一物降一物,物盡其用,別浪費啊。”
“什麼物盡其用,人家是人!”
“那就天生她材必有用,夫人管夫人,奴婢一身松。”
逗得沈嫣笑起來,林瀲跟著笑得淡淡的。
剛才阿堇說讓林瀲像從前一樣在阿嫣這裡睡,阿嫣扯開了話頭。但也沒關系,海棠被撥去小賈那裡,林瀲房裡就一個侍女也沒了,總會有這樣那樣不便利的地方。她再撒撒嬌,離回到從前也不遠了。阿嫣對她,一向是心軟的。
海棠領著一溜小丫頭,提幾個大食盒,魚貫進入黃明宇房裡。黃明宇在西堂羅漢榻上,一坨被子抱在身前,背後塞著大疊的書,臉上熱出一層薄汗,眼睛圓滾滾地望著她們。
海棠行了禮,搬過來一張六腳荷葉紋踩珠香幾,挪到他面前,“放這裡吧。”丫鬟們把四五樣大小菜擺好,抱著空食盒安靜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