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手上的一本《警世物語》合上,放到一旁,低頭摸摸林瀲的頭發。林瀲愜意地眯著眼睛,眼睛彎彎,唇也彎彎。
沈嫣的五官,是最為標準的柳眉杏眼,俏鼻櫻桃嘴,畫裡的美人乍一看,每一幅都有點像她。而林瀲卻是長長的遠山眉、長長的秀眼、長長的高直鼻子、長長的薄嘴唇。不動聲色地往人群後一站,自有一種惱人的骨氣。
然而林瀲又是最會撒嬌的。沈嫣自覺自己的撒嬌,不過是桃花美人,宜喜宜嗔;但瀲瀲撒嬌,卻是青竹含露,雪山柔月…說不上是與不是勝景,只知無可複制,也不願再與他人道。
沈嫣垂眸,臉上罩著個溫柔恬靜的笑意,一下下輕柔撫著林瀲的頭發。“有點累,不念了。”
“那就不念了,安安靜靜也挺好。”林瀲環著沈嫣的腰,一臉埋進她肚子,心滿意足地閉著眼睛。
林府的隱士才女二小姐隨手作了首詩,沈小姐謄寫的那份,被她一個哀怨的手勢蓋上了;而林瀲本人寫的原稿卻由太監小心帶著,回了皇子苑複命。太監一進屋,先是複述了沈嫣的話。六王爺嚴肅點頭,“明白了,那讓沈小姐好好養著吧。”
思凱問,“沈小姐病了?”
六王爺皺眉看他,“讓你讀書懶得讀,沒聽沈小姐說她‘涕零’嗎?還叫我也小心冬日風霜,別凍著呢。哎,本來還想給她看小鴨子踩冰的。”六王爺很有威嚴地揮揮袖子,“下一位~我瀲卿說她什麼時候來?”
太監恭敬地把一張薄紙遞給六王爺,王爺翻開一看,詩?!頓時瞭然於心,藏頭?“幽瑤叩臥”,不對…藏尾!“珂河條樂”,也不對…斜著藏?不對不對…倒著念?還是不對……
六王爺把林才女的一首詩360度轉了幾圈,正面看了一遍,翻到背面對著光又看一遍。眉頭緊皺,怎麼這次的這麼難!
那張薄薄的詩跟小手帕似地在太監面前揚了揚,“瀲姐有說這詩要怎麼看嗎?”
太監疑惑,詩,不就是從右到左、從上至下地看嗎?“呃,二小姐沒說,但奴才聽她對沈小姐解了一下這詩。”
六王爺立刻撐直身子,“怎麼現在才說!怎麼解?”
太監努力回憶了一下,把林瀲和沈嫣的對話幾乎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六王爺緊皺著眉,一臉吃了酸果子的表情,“勸我豁達?勸我逆境快樂?”
“呃,二小姐是這麼說的。”
六王爺煩躁地甩甩手,“去去去,問你也是白問。”
太監忙不疊行禮退下了,六王爺把詩丟給思凱,“你看得懂嗎?”
“懂啊,字都沒有很難嘛。”
“我不是說字,我是說瀲姐是什麼意思。”到底什麼時候來宮裡找他玩啊?
思凱無奈,公公明明都解完了,王爺也不信,不是盼著瀲姐給他寫情詩吧?思凱嘟著嘴,小聲念道,“《不屈》…”
“誰不去?瀲姐說的?”
“呃,這詩題目就叫《不屈》啊。”
六王爺一愣,忽然興奮起來,“快快快!念給我聽一下,好好念,念含糊點!”
思凱拿著紙,不是,到底要好好念還是念含糊點呀?!
“快唸啊!”
只好趕鴨子上架,思凱盡力好好地念得超級快,一句句車軲轆地滾了過來,也不知算不算含糊:
不屈 (不去)
幽空秋霓琢宮珂 (有空求你做功課),
瑤步嬌人曲池河 (要不叫人去吃喝)。
叩雨蕩城綃枝條 (口諭當成小紙條),
臥看逆時琵揚樂 (我看你是皮癢了)。
六王爺狠狠嘲笑思凱,“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口音呀!”
思凱實在冤屈,他幾代都在京城,操的當然是正宗盛京宮廷官方認證的六級標準口音!
六王爺一手搶過了詩,蹭蹭跑到書案前,順手拿出一卷錦帛,“好詩好詩!讓我大字抄下來,叫人帶給小何看。哈哈哈哈看本王的伴讀多會罵人,比他從前厲害多了!叫人來,我有口諭!”
第二日,六王爺口諭在丞相府何公子房裡高聲響起,“何兄大安,問候貴母及全府!今本王獲詩一首,言辭懇切,字字內涵,頗具兄兒時風采。特謄抄一份,與兄同賞。若兄有話,恭請面罵,每日申時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