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瀲走到書案前,拿起細竹毛筆,筆杆點著鼻尖思索片刻,揮筆一氣呵成。沈嫣走近一看,竟是首詩。
幽空秋霓琢宮珂,
瑤步嬌人曲池河。
叩雨蕩城綃枝條,
臥看逆時琵揚樂。
沈嫣沒見過這詩,“你寫的?你會作詩?”
“哪呀,這是一首雜書上的詩,作者…唔,忘了。”林瀲吹了吹墨跡,“你讀的都是正書,不像我這麼雜亂旁收的,估計沒看過。”
“秋霓是什麼?”
“秋天的彩虹呀。”
“那瑤步嬌人是什麼?”
“佳人踏著美妙的步伐,身姿影影綽綽。”
好像挺有道理,又好像不太通,可千萬別是什麼情詩啊。沈嫣蹙著眉,表情不很放心。林瀲笑道,“這是首勸人豁達隨時的詩,我解給你聽…”
……前面一聯是勸人不要太在意境遇,外在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我們的眼睛。
你看第一句,說的是天空雖然幽暗,白玉沉悶無光,但秋日虹霞照在其上,普通的玉看著也可以光彩奪目的。
第二句,就算腳下路途坎坷,河流蜿蜒,但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伊人背影,婉轉柔美,看著不就很開心了嗎?
後面兩句就很好理解了,風雨瀟瀟,打得滿城枝椏飄搖,但我們心平氣和的話,雨絲何嘗不像裝飾在樹枝上的柔亮錦條呢?
心境豁達的人,就算在風雨逆境中,也能臥聽雨聲,當它是琵琶、是揚琴,自得其樂……
林瀲望著沈嫣,誠懇道,“王爺最近怕是悶了,又有封王建府諸多事情追著,大概也慌。我是要勸他別怕別煩,心情放鬆,身旁周遭自然會換一副面貌的。啊,差點忘了…”林瀲複又拿起筆,加了個題目,《不屈》。
沈嫣微微仰頭,對上林瀲溫和的目光。瀲瀲比她小三歲,卻已比她高了兩寸,以後還會再長的。沈嫣神色不禁柔和下來,拿過林瀲的詩,小心吹幹摺好,雙手遞給太監,“有勞公公了。”
太監拿著林瀲的詩,肚子裡裝著沈嫣的一番話,自回宮去了。沈嫣坐下,把記下的詩默寫出來。林瀲睜了睜眼,“呃,你怎麼背下來了。”
“挺好的詩,雖然平仄不太工整,但詩的立意高於格律,小小隨意,不很要緊的。”
林瀲咬了咬唇,硬著頭皮小聲說,“你…你自己看看好了,別往外給別人看啊。”
沈嫣疑惑,轉而失笑,“怎麼,這麼珍惜給六皇子的詩?那我也不敢留著了。”
“誒誒…”林瀲拉了拉沈嫣,吞吐著小聲道,“不是捨不得給你,是…你喜歡,我以後寫別的給你嘛。”
沈嫣暗想,看來這詩確實是瀲瀲專為六皇子寫的,不是她說的什麼雜書上的無名古詩。剛才看瀲瀲都不用多想,拿起筆就寫了,也許傳詩傳信,在瀲瀲和六皇子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沈嫣和林瀲同在一府,日日相伴,她根本不知道林瀲會作詩。
其實仔細想想,瀲瀲和六皇子的情誼,和她與沈嫣之間的感情是那麼的不一樣。雖然兩者一樣真摯。
瀲瀲給沈嫣的,是一生的陪伴、是親手做的小物品;而瀲瀲給六皇子的,卻是更為真性情、也更為貼近她的心的東西——是一首她自己寫的詩、是她有難時對他的一聲求救。
瀲瀲說阿嫣是她的仙女,所以沈嫣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林瀲站在地上仰望她,一點塵埃都不想染到她身上。
而理應更高的六皇子,現在甚至是王爺了,卻能和瀲瀲平起平坐。他的第一道口諭,是叫她入宮玩;她為他寫的詩,不想給別人看。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沈嫣在心裡對自己淡淡一笑,她對自己說過的,以後要疼六皇子,也要疼他喜歡的人。如果那個人是瀲瀲,那更好了。
那簡直太好了……
沈嫣把詩翻了個面,蓋住了,唇角盡職地勾了勾,“逗你玩的,我留著你們的詩做什麼。”
林瀲放心了,拉著她又回到榻上,“小賈真是的,自己無聊就到處瞎折騰。阿嫣,那你繼續給我念書~”
沈嫣默默,平常瀲瀲和六皇子一起,應該不是誰給誰念書的。她是他的伴讀,他們會並肩坐著,一起念書,也許還會互相爭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瀲瀲枕在她腿上,單方面地聽著沈嫣念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