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暗道不妙。
他們出師不利,錯愕之下失了先手,談話的節奏現在完全掌握在了教皇手裡。
顯然連情報工作教皇都做得比他們更好。
教皇還是有幾分本事,至少在虛張聲勢方面深得教士的精髓。這一連串說不上激昂但句句打在人心坎上的排比句下來,說得莫雷都有些動搖了。
但動搖,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你到底是為了人類,還是更多地為了你自己,你心裡清楚。”莫雷先簡單嘲諷了一句,他想嘗試先奪回主動權。
教皇溫和地笑了起來:“我不否認有一些私心,但我更有危機感。第一個魔王出現在人世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名新晉的聖徒,我直面了魔王的威脅,見證了整整一代聖徒的隕滅。自那時起,我就想變得更強。”
“所以你作為教皇,卻囚禁天使,盜取他的力量?”莫雷諷刺道。
教皇點了點頭:“研究天使也是其中的渠道之一。天使是神創造的第一批存在,擁有神直接賜予的力量,想要弄明白神創世的基礎原理,天使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這已是明白無誤的瀆神之語,貝洛蒙已露出悚然之色,他臉色蒼白地看向教皇:“冕下,神是無所不知的。”
“是的。”教皇肯定道,“但是,他不在乎。”
“在神,天使,抑或魔王的眼中,我們只是提供精神食糧、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物罷了。”教皇平靜地微笑道。
莫雷冷笑了一聲:“所以,你為了你口中虛無縹緲的人類自保的力量,不惜殺人滅口、誣陷栽贓,對烏拉克城的人棄而不顧,任由外間魔物肆虐,默許卡梅爾這樣的人在外面橫徵暴斂,你甚至放縱教士從苦難中壓榨信仰,你就是這樣做你的教皇,還說是為了人類?!”
莫雷越說越惱怒,連手都忍不住握緊了劍柄,語氣愈發尖銳:“你真不愧是教皇,你是我見過的教士裡最虛偽、最矯情的一個!”
教皇依然沒有被激怒,仍舊語氣平和甚至帶著點悲憫神色似的說:“這亦是我不願看到的犧牲。這件事在完成之前,唯獨世人不能知道。假若世人的信仰因此崩塌,災難將會提前。”
莫雷已被氣得渾身發抖,他簡直從未見過這樣恬不知恥的無賴!
一個卡梅爾,一個教皇,這兩個掩藏在幕後聯手絞殺恩克託家族的真兇,真真是一類人。這骨子裡傲慢乖張、不知悔改的樣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貝洛蒙輕輕覆住了莫雷握劍的手,眼中幾乎有些悲傷,他輕聲問了一句:“冕下,您已許久未聆聽過世人的聲音了,對嗎?”
教皇微微怔了一下,坦然道:“連我都如螻蟻一般,比我更孱弱的世人既如沙塵,他們的聲音又有何用?”
貝洛蒙嘆息了一聲,第一次正視了教皇:“冕下,有一句話,我們經常聽說,也非常熟悉。我們說,天使不能沒有教會,對嗎?”
教皇笑道:“是啊,這是天使親口說的。”
貝洛蒙卻搖了搖頭:“我認為這句話錯了。教會對於天使來說只是傳聲的工具,今日是教會,明日也可以是別的,對於天使來說,真正不能失去的,是人類才對。”
教皇的笑容彷彿固住了似的,在那一瞬間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人類的危機並不來源於天使。甚至也未必來自魔王。”貝洛蒙續道,“假若天使與魔王之間必有一戰,若魔王想要透過屠戮人類翦除天使,天使必不讓他們如願,必定會傾全力來保護人類;若魔王也想透過人類獲得穩定的情緒供給,他們便更不該毀滅人類。當沖突裡的至少一方都不能失去人類的時候,您所說的,人類需要自保的前提,其實並不存在。但您的所作所為,卻可能真的將人類推向毀滅的終局。所以——”
貝洛蒙一字字咬重了道:“您是否能告訴我,是誰讓您有了這樣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