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馮一時間沒應聲,你也不在意,只當他聽到了,轉身向門外走去。
“先……先生……”單馮忽然叫住了你,聲音也怯生生的,似乎頗為猶豫。
你回頭望他,溫和問:“怎麼了?”
單馮一臉懊惱和羞愧,朝你低頭道:“我,我是個粗人,說話難聽得緊,又魯莽,一沖動就口不擇言,也不過腦子,說得那些,那些個……不中聽的,您千萬別見怪……您就當我是放屁!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其實也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由笑起來。
他其實不必道歉,你原本也沒放在心上。
“而且吧,說句心裡話,我第一眼看見您,還想過您或許是深藏不露,就跟那個傳說裡的人似的。”單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忽然又冒出了這麼一句。
你有些好奇:“什麼傳說?”
單馮驚訝地反問:“就是那個,九節長鐮的傳說啊,難道沒人同您說過?”
“九節長鐮……的傳說?”你疑問道。
單馮頓時來了興致,半支起身來:“先生在京城可能沒聽說過,但在咱們邊城,那可是人盡皆知的。據說就在二十年前,咱們和伮邦的最後一場大戰,對方擺出了十萬兵馬,直接逼臨邊境,我方本來嚴陣以待、要殊死一搏的,就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有一個從遠方到來的客人突然出現,穿著一身黢黑的鬥篷,看著單薄瘦削,卻手持一把巨大的長鐮刀,刀柄上還連著九道鋼棍。傳說那人直接走到陣前,揮舞鐮刀喚出一陣陣罡風黑霧,那一整晚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黑暗無光,直到第二天一早黑風暴才平息下來,人們走出營帳,才發現對面的十萬大軍居然全都死了,屍體連堆成片,血流成河,伮邦也立刻土崩瓦解,只能做些現在這樣偷雞摸狗的土匪之事。”
“你想想,那一整片原野上鋪滿了屍骨,都無處下腳,根本無法收屍,腐爛之後骨肉堆積,厚達尺餘,連腐鴉都不願意靠近,之後十餘年,那地方生機斷絕,還被當地人喚作萬骨原呢。只是人們不知道那人的名諱。也不曉得是哪裡的傳言,把那人的武器稱作‘九節長鐮’,慢慢地就變成了那人的代稱了。不瞞先生,我特別崇拜這個傳說,還特地繞路跑去萬骨原看過,只可惜今日光景,已辨不出過去的模樣了。”
這稱呼倒是沒錯。你默默地認同了這個說法。
在上古時被稱作非天界的你的“故鄉”,只有坐享一方領地資源的領主才有資格擁有一個名字,領主們持有的武器都是本命根源所化,各不相同,以武器之名互相稱呼彼此,也的確是習慣。
你的武器,就喚作“九節長鐮”。
只是這個名字,你確實有一段時間不曾聽到了。
這讓你想起那柄被收藏在深宮高牆之內,與你命脈相連、幾乎承載著你全部力量的兇器。
那是你與皇帝的交易,你用這份力量幫他立國,與他換取你在人世享用不盡的富貴榮華和獨一無二的長頤君侯。但由於締約雙方的實力太過懸殊,這交易其實只取決於你——
只在你願意維系的時候,這筆交易才持續得下去。
或許某一日,你會為了權華把它取回來,也說不定呢。
“嘿呀!”單馮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頓時拽回了你的注意。
這漢子盯著眼前又短了小半截的蠟燭,尷尬道,“我說起來就沒個把門兒的,居然都這麼晚了,先生都聽煩了吧,抱歉抱歉。”
你笑著搖了搖頭,又囑他好好休息,便告辭了。
面對一個你的崇拜者,你向來會更大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