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能曾經有過,但由你親手葬送。你曾如此軟弱,如此優柔寡斷,甚至試圖逃避自己的責任。
感謝你的敵人,是他們讓你及時清醒過來。
這才是你該做的。
新生的文明用它那稚嫩的尖爪做出的微弱掙紮。
痛苦咬上你的舌根,希望卻在舌尖滋生。
你會用你的眼睛,你的雙手,去見證,去淬煉新生的文明,直到再次折斷他們的羽翼,摧毀一切生的可能。
死去,或邁入新的時代。
鐵鍬翻開土層,將泥土深處腐爛的根鑿斷。博士幾乎鏟兩下就得停下來歇一歇,他的身體恢複不錯,但這種體力活依舊能輕易掏空他的體能。
raidian為他指出這片花田的一角,這裡的花朵早已凋謝腐爛,露出裸露的土地。她指路以後就藉故離開了,博士需要一點放置悲傷的空間。
但一襲黑袍的薩科塔不這麼想,他站在樹蔭底下注視了一陣人類緩慢揮舞鐵鍬的身影,然後走上前來自我介紹。
“尋路者領袖,安多恩。”
博士的鐵鍬停了下,又繼續鏟進泥土裡,“我知道,他們都稱呼你為‘先導’。”
“這樣的稱呼不該由你的口中說出,我曾經有過忠實的信仰,但又親手擊碎了它虛偽的假面……前路漫漫,這片大地上的苦難永無盡頭,我們不過一群離經叛道的尋路者,與我同行之人相信我能夠指引他們,但我自己的路走得尚且艱難,更算不得什麼先導。”
“我以為你會先試圖開導我,讓我不再自怨自艾,在這裡做些徒勞無功的事情。”博士挑眉,經過他的不懈努力,面前終於有了一個小小的土坑,雖然用來安葬一個人遠遠不夠,但對於他想埋的東西已經綽綽有餘。
“該說的話raidian已經跟你說過了,在這方面,即使是我,也必須承認她比我做得更好。送別同伴與過去對於活著的人同樣重要,這代表你已經準備好面對殘忍的現實。”安多恩的長袍下擺與皮鞋沾染了許多泥土,變得髒兮兮的,但他並不介意,他如預示所言,站在預言家的身側。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收留……在你對我避而不見的這段時間,想必已經做好質詢的打算,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但幸運的是,我恰好知道一些你需要的。”
狙擊鏡與成對的銀戒一起落入土坑中,博士丟掉了沉重的鐵鍬,轉而蹲下,用雙手捧起松軟的泥土蓋上,他的神情肅穆,氣色已比起剛來時好轉了許多。
“……聖城之下,究竟藏著什麼?我們薩科塔的命運,我們皈依的信仰,我們賴以為生的一切……是否只是源於神明的一句低語?”
從見到那片源石簇開始,isery就已經知道自己多半兇多吉少了,源石像慢性毒藥一樣蠶食著數不勝數的生命,卻唯獨對博士分外偏袒。博士一定不會出事,正是帶著這樣的認知,isery提出了那個提議,並且在博士察覺過來之前,先發制人。
他挑破手鏈的細繩,數了數掌心裡的寶石數量。帶有源石刻印的寶石天然具有一定的催化活性,即便他不能夠使用源石技藝,但節約數量,用在關鍵節點,依舊可以打亂薩卡茲軍隊前進的步伐。
人類的血液尚且溫熱,食道裡滿滿的腥氣,為他阻隔了源石的進一步侵入。他拒絕繼續猜想下去博士還隱瞞了什麼,僅僅從血液可以壓制急性礦石病發作這一點,就足以讓前文明人類墜入深淵。他的確不該與任何泰拉人建立情感上的連線,連isery自己都不應該。
但反過來說,博士願意接納他同樣承擔了巨大的風險……薩卡茲心虛起來,博士醒來應該氣壞了吧,他頭一回這麼大膽地自作主張。但如果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也依舊會這麼選。即便博士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也沒關系,為了博士的安全,他應當懷揣著這個秘密死去。
<101nove.out當初做出決定的感受,但是與腎上腺素強行壓下的內髒流血隱隱的鈍痛不同,心髒的位置一陣尖銳的痛楚……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博士也會這樣疼嗎?
寶石擊中源石礦核,引發連鎖爆炸,熱浪騰騰翻滾,燒焦的糊味與硝煙味縈繞在鼻尖。即使不需要藉助源石技藝,他也仍然富有作戰技巧與經驗,到最萬不得已的時刻,他體內富集的源石一樣可以成為爆炸的引線。
空氣中有毒的源石粉塵灼燒著呼吸道。isery手裡握緊最後一顆寶石,他站在高大的源石礦脈上,注視著對前方的危險還一無所知,繼續往前推進的全副武裝的薩卡茲軍隊。
“對不起。”
他閉上眼睛。
“為何不同我一起去看看呢?”博士抬眼,“你也是‘它’選中的人。”
“大教堂的地下我早已去過,得到的答案卻令人困惑,維繫著我們的使命有且僅有一條……‘存續’。”如同一頂頭冠的美麗光圈照亮了他的顱頂,悲憫的淺色眼睛聚焦在博士臉上,他們身下投下同樣形狀的陰影。
“守護與毀滅宛如一對在末世裡起舞的雙生子。如今你曾經尋求的道路就正擺在你的面前,安多恩。”博士起身拍掉手中的泥土殘渣,“拉特蘭不再遺世獨立,只做獨屬於薩科塔的地上樂園,它會成為一把銃,擊碎虛偽的公義,終結這世間的惡,用銃與炮火,為苦難深重的泰拉帶去一絲和平的曙光。
“你願意為此支付代價嗎,安多恩?開槍沒有回頭路,拉特蘭……甚至於薩科塔都會因此而覆滅。”
峽谷的風捲起花瓣,形成白色漩渦,在寒風中挺立的夏雪草終究逃不過冬日的摧殘,枝頭的花瓣殘缺而美麗。
“這裡埋葬著曾經第一支出走拉特蘭的薩科塔,他們不滿於教宗對於律法的解釋,懷著滿腔熱血,想要改變這片大地吃人的現狀,用自己的銃去踐行理想與正義。”安多恩合攏掌心,垂下眼睛俯視這片寧靜的花圃,“在這裡的所有人,活著的,死去的,都懷揣著相同的信念,這信念使我們連線,使我們情同手足,無論薩科塔還是黎博利,亦或是薩卡茲,我們都一視同仁予以接納。凡內心尚存對真理的質疑,在前行之路上迷失者,皆可與我們同行。
“我的答複自始至終不會改變,博士。無關律法的啟示,也無關薩科塔的存在本身,尋路者會成為您忠實的夥伴,我們願意承擔起第一槍的罪責。即使那焰火將要引領我們走向毀滅,我亦心嚮往之。”
他抽出腰後的守護銃,半跪下,膝蓋陷入黑色的泥土裡,腰背挺得筆直,雙手託舉著陳舊的守護銃,遞向博士。
人類的手掌覆上銃槍,柔弱的手指觸及冷硬的槍身,“那麼,我在此許諾,只要我還活在這世上一天,拉特蘭的榮光就永不隕落,它會成為指引泰拉的一面旗幟,重塑泰拉的一把銃槍,照亮泰拉的一束強光。直到憤怒的火焰燃盡,直到阻隔層失效,直到源石的腳步布滿整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