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我來選,我希望她,永遠都沒有遇到過你。”
寧澈用額頭抵著青磚,稍沉了片刻的氣息,而後忽然轉身,決絕的向陵園外快步走去。
他翻身上馬,口中啾了一聲,韁繩一撣,向一座默默無聞的山嶺飛馳而去。
楓露嶺是座野山,既未有任何人工修築的臺階,也沒有人跡踏出來的通徑,只能摸索著徒步向上。
寧澈徒手擋開半人高的野草,牽著身後的馬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上走去。這座山嶺,他曾在行宮遙遙望過,就像葬在這裡的那個人一樣,遠觀時溫和,可一旦靠近她,就會發現她周身荊棘遍佈。
在寧澈終於爬到峰頂時,恰有一道閃電自天間劃過,破開了片刻的黑暗。
在山嶺的峰脊上,有一座小小的墓園。
寧澈不知道,他的手什麼時候松開了韁繩,只知當自己看到那座墳塋後,便似被一股巨大的漩渦席捲了周身,近乎跌撞著朝那方墓園狂奔而去。
這是一座再尋常不過的墳冢。由於太久沒有人來祭掃過,地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落足無聲。
寧澈屏住呼吸,輕輕踏入墓園。在落腳的那一瞬,夢中無數次見到過的場景似乎終於有了延伸。
他走進西五所,輕輕推開那扇不曾對他敞開過的房門。從前每次夢到這一幕的時候,他總會醒,那個人居住的屋子,即便是在夢中,他都未曾踏入過一次。
可此時,他好似又站到了西五所的門前,只是房門推開後,看到的並不是小軒窗,羅帳床,而是荒草縈骨,孤墳野墓。
“我來,看你了。”
寧澈走到墓碑前,慢慢屈膝跪下,伸手緩緩拂走碑前堆積的腐葉。
果然,如夏綾所說,這方漢白玉墓碑,樸素的沒有一絲裝飾,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傅薇之墓。
沒有人知道,葬在這裡的這個女子,曾經擁有過怎樣的人生。她的身份不是母親,不是宮妃,只是她自己,傅薇。
寧澈有些苦澀的扯了扯嘴角:“你是故意的麼?”
回想起整件事情的始末,就在他將要在移陵詔書上落印之時,西五所起了大火。這難免讓有心之人覺得,冥冥之中有某種神祇之力,昭示著在天之靈的不甘。
“可喬喬她是無辜的啊。”寧澈心中所積壓的懼怕與悲傷,此時全都凝成了委屈,“我答應你,讓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可你能不能也幫幫我,不要將喬喬也帶走?”
墓碑不會答話。
轟一聲悶雷自天邊滾滾而過,緊接著,便有稠密的雨絲,簌簌撲撲的壓了下來。
雨勢並不很大,但足以打濕人的發冠衣襟。
“娘。”
寧澈雙手扶住墓碑,將額頭抵在石面之上,剛開始只是低低嗚咽,可隨著雨勢漸大,他環抱著墓碑,失聲痛哭了起來。
“我真的……”
一個“恨”字堵在他的喉嚨處。他曾無數次的瘋狂臆想過,只要她為了他服一服軟,做一個安享榮華的皇妃,那他這一生,會該多麼的幸福。
他恨她,恨她的不妥協,恨她的固執己見,恨她給了自己呵護,卻又要將他推開。
可到最後,那個“恨”字,終是在唇舌間碎裂,說出口的是——
“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