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澈探出身子高聲長呼,可聲音轉瞬便被湮沒在曠野山峰之中。
他將雙手撐在窗欞上,雙肩不住地在發顫。
為何多情自古傷離別,因為此日一別,不知是否將會是永別。
“阿澈。”夏綾走近他,扶住寧澈的手臂,另一隻手輕輕在他背上拍著,想借以此給他些安慰。
寧澈垂著頭,用力消化著胸膛間翻湧騰撞的氣息。可忽而,他一絲念閃意識到了什麼,輕掙出夏綾的攙扶,腳步踉蹌的朝另一側的窗子走去。
寧澈沉了沉氣息,驟而推開了西北向的那扇窗子。
舉目遙望,天際盡頭處的那座山嶺依舊無言默立著,只是霜雪已不在,換了新綠。
寧瀟臨行前的那句話轟然闖入他的耳中。
一個人,孤零零的,葬在什麼人都不認識的地方。
他近乎痴怔的望著楓露嶺,喃喃道:“這就是,你想要離開的原因麼?”
可轉瞬,另外一個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如惡魔的低語,有一隻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逼迫著他聽進去。
父親終歸還是別人的父親,可母親永遠只是你一人的母親。若是她也走了,你就真的沒有家了。
寧澈絕望的發現,他已經將自己逼到了高臺之上,再也下不來了。
“喬喬。”寧澈緩緩闔上窗子,將額頭抵在兩扇窗格的縫隙之上,“我已經批了禮部的奏請,準予將她的靈柩遷入皇陵與先帝合葬了。”
夏綾低頭站著,很久後,低聲說:“我知道。”
“你……知道?”寧澈錯愕。
“是。你批紅的那封奏疏,我不小心看到了。”
“那你……”
為何還要裝的這樣好?
寧澈眼底驟熱,心底某處的一根弦應聲而斷,他很想質問一句,你為何要裝的如此平靜,連鬧都不同我鬧上一場?
可最終,他問出口的只是:“那你,又準備什麼時候走?”
“待到她真的入皇陵的那一日吧。”夏綾安靜的答,“我去她墳前磕過頭,然後就離開。”
“好,哈哈,走了好,哈哈哈,走了好啊。”寧澈審視了夏綾良久,終是仰天哀笑了出來。
孤家寡人,是他活該。
寧澈扶住樓梯,蹣跚著往下走去,邊走邊揮袖自言道:“走吧,你們全都……全都走吧。”
四月末,天子禦門聽政之時,禮部正式將聖母移陵之事作為一項國之重禮,提到了臺面上。
前頭那些“上承天命,下表純孝”的冗餘之言,寧澈並沒有聽進去多少。待到最後,禮部呈上了三個會同欽天監擬定的移陵宜日,交司禮監內官轉呈禦前,由聖上親裁。
寧澈垂眸看著素色綢襯上擱置的三張紙條,上面所書日期分別為,五月廿六,六月十八,六月廿四。
冕旒上垂下的珠簾在寧澈眼睫前輕晃,他看著那三個日子,陷入了沉思。
他本能的不想選最早的那個日子,能拖一天算一天,可旋即又被另外一個念頭壓過,橫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拖得越久他反而越難受。
何敬見皇上似是愣了神,在一旁低聲提點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