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義寒嘖嘖豔羨道:“沒想到陸監正竟也是心學的追隨者。能來這麼早佔個好位置,想必在學法上也是頗有造詣的。”
莊衡卻涼嗖嗖的回懟了一句:“有沒有造詣不知道,但來‘佔位置’倒是不假的。”
鐘義寒真是很煩這人隨地潑涼水的樣子。
“莊衡大人何意?”
莊衡面無表情的答:“鐘大人看到的是潛心向學之意,莊某看到的卻是結黨營私之嫌。並非所有人都如鐘大人你這般單純良善,如果借求學的名頭拉幫結派,摻雜些什麼別的東西,那便不好了。”
單純良善。鐘義寒總覺得,對方實際上想用的詞是傻。
“莊衡大人是知道些什麼嗎?”
對方只答:“鐘大人且看,前面幾排的聽眾裡,有近半數都是荊楚之人。而巧的是,顧閣老也是荊楚人。”
鐘義寒不禁翻了個白眼。正經人沒有會把籍貫貼自己腦門上的,他又沒有錦衣衛手眼通天的本身,這誰看得出來啊?
“可是,如顧閣老這般文風清正的人,不大可能會結黨吧?”
“顧閣老或許是不會,但聽他講學的都是些什麼魚龍混雜的人,那可就保不齊了。”
鐘義寒又看向了陸元齊:“可欽天監官位常為子承父業,陸監正可是正經八百的京城人氏,他總不至於參與到荊楚之人的結黨中吧?”
“他算半個。”莊衡淡淡道,“他母親是荊州人。”
鐘義寒真是服了。自己來聽講學好好的心情,被這人攪合的一團烏糟。
“莊衡大人,您心裡就不能陽光一點嗎?”
“不能。”莊衡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們北鎮撫司,可養不了什麼天真小白花。”
鐘義寒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街。靠,說誰呢?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暮春之雨細細密密,洗濯掉籠罩京師多日的塵埃。
乾清宮的廊廡下,小內侍端著滿漆盤的奏疏,弓著身子走得快而不急。
“何掌印,這是通政使司方呈上來的奏疏,請您過目。”
何敬嗯了一聲,雙手將漆盤接過來,往禦書房走去。
書房內,寧澈正在翻看著戶部呈上來對於春汛固防黃河河堤的請款賬簿。賬目很細碎,寧澈不可能每一筆都詳細的看過,但仍是會翻閱一遍,以便心中有數。
饒是這樣,他看了也有將近一個時辰。
“主子,通政司送的奏疏到了。”何敬將漆盤輕放到桌案上,恭敬稟道。
“嗯。”寧澈擱下筆,揉了揉肩膀。他是想換換腦子了。
窗外依舊晦暗如幕遮,透著股雨中獨有的慵懶。
“今年這天也總不見熱。”
何敬含笑應道:“主子莫言,待這天一放晴,日頭或許就毒了。”
寧澈的目光落在那幾摞剛送來的題本上,其中有一折格外厚。
他拿過來展開看,見其上是禮部所呈追封聖母為皇後,並將其靈柩遷入皇陵與先帝合葬的奏疏。後面密密麻麻跟了很多人的簽名,內閣,六部,五寺,都察院,通政司,凡是在京城中的衙門,一個不落。
楊閣老為了轉移朝中注意力,也是煞費苦心了。
寧澈一折一折的展開看去,神色如靜水寒潭,了無波瀾。
原來有這麼多人都知道他是個沒娘要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