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映照著他清瘦蒼白的臉龐,鐘義寒攏了攏散亂的鬢發,眯眼湊近油燈,用唾沫潤了潤已經炸毛的筆。
草蓆上疊了高高一沓他已經譯好的文書。這些都是他拖著傷了的屁股,趴在幹草堆上不眠不休寫出來的。厚厚的一摞書,已被他譯到只剩最後幾頁。
鐘義寒扯唇輕笑。罰我什麼,都別想罰我的錢!
身後忽傳來一陣鎖鏈的微響。他以為是送飯的又來了,邊寫東西邊隨口問到:“今天有紅燒肉沒得?”
可許久都沒有人回應。半晌,一個懶散的聲音傳來:“朕看你在這過得挺滋潤啊。”
鐘義寒渾身霎時僵直,像是被鬼拎住了後脖頸。他忐忑不安的緩緩回頭,見那個無數次在噩夢裡掏他錢袋的妖怪,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
“皇上……”鐘義寒撲稜著下了床,忙跪到寧澈面前見禮到,“吾皇萬歲!”
寧澈悠哉悠哉的踱步進牢房,撣了撣他金貴的衣袍,坐到了鐘義寒專屬的草垛子上。腰間掛著的小金墜子左右輕晃,藉著火把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
總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兩個字——有錢。
鐘義寒要面對寧澈,不得不膝行著轉過身來。貼著地板挪動牽動了屁股上的傷口,疼得他不由得呲了呲牙。
寧澈幸災樂禍的瞧著他:“至於麼?朕又沒讓他們真使勁兒。”
鐘義寒腹誹,要不您過來試試?三十記板子打在屁股上,雖說沒有傷筋動骨,但到底是讓皮肉開了花,那滋味也是相當不好受的。
但他只能叩頭道:“罪臣不敢。陛下仁德寬厚,罪臣心中不勝感激。”
寧澈勾了勾唇角,內心感到一種莫大的快慰。他就喜歡看鐘義寒這種明明看不慣他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樣子。
他摸了摸衣袖,從裡面竟掏了一包瓜子出來,以為他此刻的愉悅再添一把彩。
密不透風的囚室內一時間盡回蕩著嗑瓜子的咔咔聲。
忒損了。
鐘義寒抿著唇低頭跪著,宛如一朵被黑惡勢力扼住咽喉的小白花。弱小,可憐,又無助。
待到寧澈身邊的瓜子皮堆成一個小山包時,他終於開口道:“起來吧,同朕去個地方。”
寧澈起身,徑自拎起放置在門外的風燈,向詔獄更深處走去。鐘義寒忙依言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後腰,盡量快步跟了上去。
燈火搖曳,兩個清瘦頎長的身影一前一後映在暗室的牆壁上,時短時長。
拐過兩個彎後,寧澈最終在一間暗牢前停住了腳步。
此處是詔獄的最深處,關押在這裡的皆是重犯,暗無天日,暮氣沉沉,只能等待著無聲無息的死去。
越過嚴密的柵欄,鐘義寒看見牢房的角落裡蜷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手腳上的鐵鎖將他禁錮在一隅之內,他低垂著頭顱,似乎已被無盡的苦難吸食走了魂魄。
寧澈將風燈舉高了些,沉靜的發問:“這個人,你認識麼?”
鐘義寒默立於君王的身後,沒有立時作答。
寧澈卻並不急於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他將手中的燈交給鐘義寒,摸出身上的鑰匙,將牢房的門鎖開啟。
“那就給你介紹一下吧。此人名叫趙大成,山東府靈山人氏,妖書案便是由他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