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
“喬喬,你發燒了。”
寧澈見她醒了,起身將四面窗戶的簾子都拉開。窗外的確在下著雨,從窗格中透進來的光,晦暗而內斂,整個房間如一滴在水中暈開的淺墨,憑空就多了幾分冷清。
夏綾躺在床上,就這樣仰面看著寧澈,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還帶著縱橫的淚痕。
寧澈重新坐回到床邊,伸出手,用袖子給夏綾擦眼淚。他穿著常服,是綢緞料子,掃在面上絲滑而柔軟,淚水一沾,立刻融化在細密的絲縷中,只留下一抹加深了的水印。
夏綾別過臉,不讓他碰到自己。
寧澈的手滯在半空:“怎麼了?”
夏綾囊著鼻子道:“貴。”
寧澈無奈,只得將手收回來,搭在自己的膝上。
“那起來坐會吧,吃點東西,都已經下午了。”
寧澈說著,用手托住夏綾的背,扶她坐起來,又墊了個軟枕在她身後。
“嗯,吃點什麼呢?我準備了雞蛋羹,芝麻糊,還有蓮子粥……”
夏綾心中一團亂絮一般,搖搖頭道:“阿澈,我不餓。”
寧澈緘了口,喉結不甚明顯的上下一動。
默了片晌後,他才開口道:“喬喬,你是還在為那小倭賊難過嗎?”
一提到秋鶴,夏綾心中又是一股被撕扯的難過。情緒彷彿是一隻看不見的熔爐,不住的炙烤著她,夏綾很想從這難過中掙紮出來,但卻無力的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它。最終,她只能淪為情緒的奴隸,任由那個惡魔在心中掀起滔天駭浪,難過與悲傷將她吞噬,像拳頭一樣重重的打在了她的眼瞼上。
她一邊想極力忍住不哭,可一邊淚水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淌:“阿澈,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為一個人犯難過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寧澈見她發著燒,又哭的直噎氣,心中也如被揪起來了一樣。他只能陪著她,輕輕拍著夏綾的後背,幫她順氣。
他慢慢說:“喬喬,我能明白,你承諾了她的事情卻沒有辦到,所以心中對她有愧疚。不過,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待到有向東的風時,我會讓人把她的骨灰,從海邊撒出去,這樣也算是,能送她的魂魄東渡回鄉了吧。”
夏綾張大眼看他:“將秋鶴的骨灰,趁著東向的風,撒出去?”
寧澈頷首:“如此,也是對這丫頭有了交代。喬喬,這樣做了,你心裡會不會舒服些?”
夏綾知道,做到這一步,寧澈確實已仁至義盡,她自己也算不得欠秋鶴什麼了。可她的心中,仍是沉悶悶的,並不因為這件事的塵埃落定,就輕鬆了半分。
但她卻違心的點了下頭,低聲說:“嗯,謝謝。”
“你我之間,還用得著一個謝字麼。”
寧澈雖這樣說著,可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他眉心微動了動,安靜的審視著夏綾,可她卻一直低著頭,刻意躲避著他的目光,不同他對視。
寧澈下意識的舔了下嘴唇,心中思慮良久,終是下決心說了句:“喬喬,你沒有對我說實話。”
夏綾驀然抬頭,對上那雙獨屬於帝王的眼眸,深邃,犀利,甚至帶著一絲冰冷,讓她不禁有一瞬的瑟縮。
寧澈一字一句的發問道:“你到底,是在為誰而難過?”
夏綾心中百轉千回,壓抑的不甘終是在回憶起夢境中的遺憾時徹底決了口。
“阿澈,你連一個倭國女孩的遺願都願意寬宥,但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薇姨呢?”
“我就知道,早晚還是會繞到這件事上面來的。”寧澈冷笑一聲,周身彷彿都長出了寒刺,“我若早知道你會這麼想,從最開始,我就不該讓你碰這件事。”
在這一瞬,夏綾也終於恍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在面對秋鶴時,她的心中總有掙紮。
冥冥之中,她是把秋鶴當做了傅薇。
兩人默然無語,秋雨落在窗欞上的聲音似乎變響了許多。
寧澈胸中氣悶,自覺這間屋子不是他現在應該待的地方,站起身道:“吃的放在外面桌子上,我就先回去了。”
他大步繞過屏風,徑自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