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逐漸溢滿整間刑房,這氣味其實並不太濃重,但鐘義寒卻對這味道很敏感,讓他感到不適起來。可他仍逼迫自己盯著那刑柱上血肉破碎的人,告訴自己,他的親人、故友,那些死於倭賊刀下的亡魂,他們所受的折磨,何止百倍勝於這倭賊。他要提醒自己,血債血償。
莊衡敲了敲桌面,示意行刑的緹騎停手。那小倭賊已遍體鱗傷,低垂著頭,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了力氣。
“還不說話麼?”
聽見莊衡的聲音,小倭賊的身體本能的一瑟縮,可仍沒有開口。
莊衡垂眸,低聲對鐘義寒耳語了句:“鐘大人,您可以開始了。”
鐘義寒會意,莊衡這是想讓他唱紅臉,他自己唱白臉。先將那小倭賊的膽怯打出來,他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兼施。
鐘義寒換做倭話開了口:“你叫什麼名字?”
小倭賊的身體泠然一顫,艱難的抬起頭來。他的眼睛很黑,惶恐中又帶著一絲祈求,鐘義寒知道,他是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麼的。
他忍住內心的恨意,違心的說道:“我們的本意並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那小倭賊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咬著嘴唇,卻仍不說話。
鐘義寒接著道:“那好,既然你不想說這個話題,我就同你聊些別的。出來這麼久,你一定很思念家鄉吧?你的家鄉,我曾經也去過的。那裡,是個很美的地方。”
說著,鐘義寒輕輕念出了一首倭國的民謠。那小倭賊聽著聽著,竟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
鐘義寒悠悠然然的唸完,目光竟難得變得很溫和:“這裡沒有人能聽懂你的家鄉話,所以我可以跟你約定一個秘密。如果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偷偷放了你,讓你回去你的家鄉。”
小倭賊用力眨了眨眼,捲曲的睫毛上沾了水痕,瞳孔顯得更加黝黑。他在猶豫。
鐘義寒默不作聲的向莊衡遞了個眼神。
莊衡冷聲道:“上夾棍。”
同樣斑駁的刑具被人從鹽水中拎了出來,水滴淋漓落在地上,聲音刺激著鐘義寒敏感的神經。他口中有些犯苦,這刑房裡的血腥氣,實在是太讓他五內翻騰了。
小倭賊的十指已被上了夾棍,緹騎拽住繩子驟然發了力。兩側的刑具猛地收緊,小倭賊的身體瞬時痙攣,忍不住悽厲的呻吟了起來。
鐘義寒微微皺眉。他方才見這小倭賊一直不說話,其實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可現在聽他這叫聲,並不像聲線受過損傷的。
他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些,問道:“你會說話嗎?如果會的話,就點一下頭。”
可這小倭賊的脾氣竟執拗的很,在這十指鑽心的劇痛下,竟只是死咬著牙關,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沒堅持太久,終是撐不出了,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把他弄醒。”莊衡淡淡吩咐道。
鐘義寒臉色煞白,小聲道:“莊大人,這人得多久才能醒啊?下官能否出去透口氣……”
莊衡方想開口,卻忽而聽到隔壁暗室中有鈴響。他搖搖頭:“鐘大人,現在恐怕不行。請您拿上您方才記的筆錄,跟我來吧。”
鐘義寒在心裡罵了句娘,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只能依言跟著莊衡出去。
莊衡出了刑房的門,拐彎走了兩步,來到那間暗室的另一個入口。鐘義寒昏頭漲腦,步履虛浮的跟在他後面,在房門被開啟的那一刻,忍耐力終於到達了頂峰。
他將手中的紙往莊衡懷裡一塞,踉蹌著沖到暗室的角落裡,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寧澈萬萬沒想到,門一開竟看見這麼一出。
好在莊衡還算鎮定,同寧澈見過禮後,將手中的幾頁紙張呈了上去。
因是用倭語審訊,在場並無人聽得懂,故而問話和記錄都是鐘義寒一個人來做。方才鐘義寒問過的問題,夏綾已原原本本的傳譯給寧澈。寧澈低頭看向紙上的記錄,同方才的問訊並無二致,甚至還多了些批註。
——並未去過倭國,只是為了取得犯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