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靠參湯來續命,是在吊著最後一口氣了。
夏綾手不穩,一直在發抖。張寅在她肩上拍了拍,將參湯接過去,自己端著進了傅薇的房間。
被病人住的久了,房間中都是一股沉悶的氣息。張寅走到床邊,緩緩將傅薇托起來,讓她枕在自己懷裡。
年少時水靈愛笑的女孩,此時卻輕的像張薄紙,稍用些力便怕她會碎了。
傅薇枕在張寅肩頭,艱難的睜開了眼。她已經不怎麼認人了,看了張寅好久,才翕動著唇說出兩個字:“幹,爹……”
“哎,哎。”張寅應著,這個稱呼他已十幾年不曾從她口中聽到。他將參湯送到她嘴邊,“薇丫頭,聽話,把這個喝下去。”
可傅薇卻一直在用力偏頭往外看:“我的,孩子呢……”
張寅安撫她道:“丫頭,你先把這喝了,然後睡上一覺。等天亮,天亮殿下就回來了啊。”
傅薇輕輕吭聲,再沒力氣說一句話。張寅一點點將參湯喂進她嘴裡,吐出來的汁水弄濕了他的衣袖。
參湯中加了安神的藥草,傅薇喝下後,又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張寅逼著夏綾去休息一會,他又調了兩個做事仔細的年長宮女過來,輪流守著傅薇。
夏綾只睡了一小會就起來了,她害怕,傅薇會在她閉著眼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她走出房間時,見張寅一個人坐在傅薇門前,佝僂著身子在發呆。這個精明瞭一輩子,穩坐內府第一把交椅的人,夏綾此刻卻只能想到四個字來形容他。風燭殘年。
傅薇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傍晚。張寅又吊了一碗參湯給她,吩咐兩個嬤嬤扶傅薇坐起來,如前一回一樣,一滴一滴的喂她。
可這一次,傅薇明顯吞嚥有些困難了,根本喂不進去。
夏綾忍著哭腔:“掌印,您別餵了,薇姨她難受。”
張寅將藥碗擱在側旁的小桌上,沉默的坐了一會,對兩個嬤嬤說:“給她灌進去。”
他不忍心看,起身倉惶出了房間。
“掌印!”夏綾追著他出去,甚至有些恨他,“你不要再逼她了!”
“我能怎麼辦!”張寅卻驟然失了態,“湖廣路途遙遠,太子就算一刻不停的往回趕,少說也要七八天的時間才能入京。綾丫頭,如果我不狠心,他們母子就永遠見不了面了,再也見不到了。”
夏綾低下頭,卻下了決心說:“掌印,她這輩子少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到最後了,就讓她自己做一回主吧。”
她走回房間中,兩個嬤嬤正在捏開傅薇的嘴,用蠻力將參湯往她口中灌。
“住手!都住手!”
夏綾將兩個嬤嬤拉開,擋在傅薇身前。傅薇倚在床頭的軟枕上,無力的喘著粗氣。
夏綾偏身坐在床上,將傅薇嘴邊的汁水輕柔的都擦幹淨,讓她看起來體面些。
“喬喬……”
傅薇喊出了她的名字。夏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傅薇的眼神不再是那種不認人的渾濁。
夏綾伏在她身邊,溫聲說:“薇姨,這參湯你再喝一點,好嗎?阿澈已經在路上了,你喝下去,才有力氣等他回來。”
“喬喬,這天,什麼時候亮啊……”
夏綾怔了一下,這才剛剛入夜啊。
傅薇苦澀的牽了一下唇角:“喬喬,我真的不想再喝了,我太難受了。”
夏綾摸了摸她枯瘦的臉龐:“那好,薇姨,咱們就不喝了。”
傅薇如釋重負的點了下頭,她手動了動,想去勾夏綾的小手指。
“喬喬,你陪我,躺一會吧……我一個人,害怕……”
夏綾脫鞋上了床,合衣蜷縮在傅薇身邊。傅薇將手搭在她身上,想如從前一樣,拍一拍她,可卻沒有力氣讓手抬起哪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