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轉身從樓梯上跑下來,踩得木梯咚咚作響。
“有腐乳嗎?”
“有,我特意給你拿了一塊。”方苒從食盒中端出兩碗白粥放在樓梯上,又拿出一碟紅豔豔的腐乳放在兩碗粥中間。
兩人一左一右靠著樓梯坐了,夏綾問方苒:“王監丞看著還好嗎?他最近可是忙翻了吧。”
方苒想起王平方才那張青臉,雖然慘,但又覺得有點好笑:“可不是。他說昨天晚上又到後半夜才歇下,今天不到卯時就起了,整個人都快成仙了。”
夏綾不禁笑了出來。王平骨子裡是個有點圖安逸的人,可偏偏砸到他身上的都是些費心耗神的事,還得掂量著怎麼把上面人給哄好了,也是夠難為他的。
“不過他這也快熬出來了。今兒下午司禮監把人一點,等你們都去了宮裡,這行宮又要冷清一陣子了。”
方苒聞言,心思卻重了起來:“綾兒,一說到要進宮,我就又有些憂心了。聽聞在皇城裡活久了的人,心眼都活絡得很,我真怕自己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你又不在身邊,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苒苒,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嚇唬自己,少說話,多做事就好了。”夏綾挑了一小塊腐乳攪進粥裡,“你那麼能幹,肯定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綾兒,你可真通透。”方苒偏著頭看她,“不過,你真的不想去皇城看看嗎?咱們這種在宮裡沒權沒勢的,總是得想著為自己做些打算。”
夏綾只是捧著粥喝的專注,沒露出什麼多餘的神情:“可我這書庫不能沒人管呀,要真是去京裡一兩個月,回來這些書都發了黴,那我可真是要心疼死。”
自打司禮監的人一來,夏綾就私下裡去跟王平打了招呼,說她自己願意留在行宮裡,想去皇城的人多得很,也不缺她這一個。王平當時還瞪了她一眼,痛心疾首的說真是沒見過她這麼不求上進的丫頭。
“你呀真是,什麼事都頂不上你這一樓書重要。”方苒抬頭看了看這間鮮有人至的行宮書庫,有些惆悵,“綾兒,你知道,我家裡從前也是做官的,是後來因為父親犯了事,被抄了家,我才籍沒宮中做了奴婢。在行宮這裡是也很好,但我總覺得,不能一輩子就在這地方了,還是要往前奔一奔的。”
“苒苒,人各有志。只要你在走你認為對的路,那就很好。”
兩人就這樣說著話,不一會兩碗粥也都見了底。
方苒將碗筷都收了,對夏綾說:“王監丞說過晌讓大夥都到庫房前面的空地去,會交代跟司禮監進宮的人名冊和要擔的差事。那你還去嗎?”
“那是當然,我跟你一塊走。”夏綾站起來理了理裙子,又拿了塊濕帕子將樓梯上的碎屑擦幹淨,“有司禮監的人看著,整個行宮的人肯定是要到齊的,不能讓王監丞面子上難看。”
夏綾和方苒到庫房時,空地上已聚了不少宮人。
王平站在最前面,與他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穿圓領綴補子的內府宦官,應當是司禮監的人。幾人正在低聲交談著些什麼,但看得出來,舉止間都頗為客氣。
夏綾與方苒依規矩站定了,大家對即將宣佈的安排雖都好奇的很,但因有更高品階的內官在,誰也不敢交頭接耳,皆低頭站著,只等王平發話。
待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王平上前一步,朗聲道:“下面唸到名字的人,都記好自己要奉值的司局,明日一早隨孫提督入宮。”
他展開手中的名冊,不急不緩的讀到:“陳雲兒,惜薪司。”
“周玉,內織染局。”
“方苒,甜食房。”
夏綾悄悄瞄了方苒一眼,見她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揚了揚。她收回目光,方苒會被分到哪去她還是關心的。
方苒是個愛說的,同窗共寢多年,她什麼都樂意跟夏綾講,夏綾自然也沒有拒絕這份來自女孩子的親密。想到要與方苒分開這一段時日,夏綾還有點捨不得,自己一個人住怪冷清的。
等方苒回來,在皇城的際遇怕不是能和她講上三天三夜。
夏綾嘬了嘬嘴,開始走神。王平依舊不變語調的念著名冊上的人名,但夏綾並不好奇她們的去處,只聽了個囫圇。
她在裙子的遮掩下暗自活動了下腳腕,心想著等一會結束了,還要把書庫二層西北角的幾本書拿出來曬一曬。
直到她聽見王平唸到——
“夏綾,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