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暗影中坐著一個男人,看衣著,要比其他錦衣衛的職級更高些。
莊衡用手指抵著眉心,內廷的事,他真的很不願意插手。可司禮監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錦衣衛要是不聞不問,由著底下人傳起閑話來,到時候誰都不好辦。
所以在司禮監來人之前,北鎮撫司至少得問明白,都有哪些人見過皇上,私底下又都跟什麼人說過閑話。
辦案多年,人言可畏的道理,他太清楚了。
莊衡用指節輕輕敲擊著面前的條桌,審問到:“你見過陛下的事,還同什麼人講過?”
她?見過陛下?
夏綾不明白,對方何出此言,只如實答道:“大人,我沒有見過皇上。”
“姑娘,我勸你不要試圖在錦衣衛面前隱瞞什麼。”莊衡涼聲道,“昨晚在書庫,不是你在當值麼?”
昨晚,書庫。
夏綾心頭一顫,霎時心念電轉。昨晚來過那人,原來是他。
——“是誰?”夏綾在暗夜中問到。
就在她快要看清他時,寧澈卻驀然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書庫。
莊衡見夏綾不說話,沒有耐心再在她身上耗時間,只說將人暫時羈押,待司禮監處置。
就在莊衡要離開這間暗室時,夏綾卻忽在背後叫住了他。
“大人,是皇上有什麼不妥嗎?”
莊衡頓住腳步,回身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有些單薄的姑娘。暗室中,她那雙眸子卻瑩亮如新雪。
“你方才的話已經犯了大忌諱。陛下的私事,不是你能過問的。”
夏綾卻沒有接莊衡的話,繼續說道:“大人,勞您幫我給王監丞帶句話。如果皇上是發燒了的話,不要給他送茶,姜湯或者其他帶有味道的水,只給他溫白水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就等太醫和宮裡的人過來,自然知道怎麼料理。”
莊衡審視著夏綾,半晌不語。他想問些什麼,最終卻也沒問出口。末了只說:“好,我幫你帶到。”
正午方過,司禮監的人就帶著太醫趕來了行宮。
何敬在行宮正門處下了馬,帶著太醫一路直奔重華殿。司禮監掌印到底不是白當的,不過幾句話吩咐下去,他就將隨行的乾清宮近侍安排的滴水不漏。
太醫為寧澈診了脈,好在只是風寒,當即開了方子讓人去煎藥。何敬伺候寧澈喝下藥後,才從寢殿中退了出來。
王平正蔫頭耷腦的跪在殿門口,兩眼下烏青一片。
何敬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卻還是伸手將王平扶起來:“你啊你,真不知道是踩上了什麼命格,什麼倒黴事都能讓你給攤上!”
這兩人原是舊識。進宮年數尚淺時,何敬與王平同在內書堂念過書,後又在景熙帝的祖母,莊靖太後宮中做過長隨。
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折騰,王平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一見到何敬,他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簡直要落下淚來。
王平說話都已帶了哭腔,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老哥哥,北鎮撫司拘了幾個宮人,他們都沒有什麼錯處,您打算如何處置?”
何敬隨王平到了內侍值房。底下人奉了兩杯熱茶過來,熱氣氤氳間,王平講了這一日內的前因後果。
“老哥哥,特別是那個管書庫的丫頭,是個伶俐的孩子。若是因為這次的事得了什麼罪,真是讓人心裡不落忍,求您一定要幫幫她。”
“你不用太過擔心。”何敬沉思片刻,緩聲道,“這些事莊大人已與我說過了,北鎮撫司這樣處理的確縝密。但錦衣衛既然把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我也不好抬手就將人放了。待我將事情回稟了陛下吧,這位主子並不是個苛刻之人,興許就是嚇唬幾句讓他們管好嘴,不至於弄出什麼大動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