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的眼睛,又看向她的姿勢,笑道:“我沒看出來。”
“是吧。”她說,“教練亂講。”
她走到沙坑邊就跟他揮手再見,分道揚鑣,各自幹自己事情。
他戴上耳機,選了喜歡的歌,就邁腿跑步。跑步是一個人的事情,戴上耳機就隔絕了外界,而想象可以馳騁。今天要胡思亂想還是單純放鬆地跑步?他腦子空白片刻。
他這時回想剛才她在自己前面走路的樣子,倒帶般播放好幾次,應該是沒問題吧,同手同腳算嗎。她低頭講話,一邊走路一邊關注著腳,卻忘了手勢,他覺得有些好笑,忽然很想找一個比喻去修飾她,但思來想去沒有最妥帖的,只有腦子裡閃過幾幅簡筆畫的塗鴉,後來發現自己跑著跑著真的笑出來了,這點也很奇怪地好笑。
晚風安靜地吹著。
……
他其實對她還有些愧疚,但她不再提,後來日常生活就浸沒部分記憶,只是他有時會像此刻般,突然閃過一些晦澀的情緒,讓他意識到這種必然失去的體驗非常美好。而一旦他開始珍惜什麼,那種”失去”的恐懼也會隨之糾纏於心頭,要他遏制投入更多的感情。
風有些發涼。他抬頭遠遠望去,她正在揮臂起跳。他以為她下一秒就要跳了,可是她又忽然放下手,開始調整自己的站姿,可能在衡量腳間與起跳線的距離。
他就等著她跳,可是腳下的跑道要拐彎了。
第二圈的時候,她還在原來的地方練跳遠。一件事情要做好,她總會反複做。但其實跳遠是沒那麼容易在短時間裡提高成績的。
他有些擔心她訓練過度,腳會損傷。打算第三圈時直接跑到她身邊去了。
可是第三圈的時候,他發現她也停下了,坐在沙坑旁的一隻大輪胎上,書包翻開來,腿上架一隻膝上型電腦,專心地學習,也不怕別人說她在“錯誤”的地點做了“錯誤”的事情。他有些好笑。
他慢慢跑到她身邊,耳機裡是他喜歡的歌。他看見她垂眸凝視,分毫未察覺他的到來,總讓人覺得她一定能做到什麼事。
……她確實很專注,肯努力,不會輕易放棄什麼。
他凝視她,最後笑了笑。
“吳教練,等等!還有這題。”
她今天說要繼續訓練跳遠的,可是他等了好久沒見她來。他發了微信,好久才得到回複,說還在競賽班,於是他來競賽班找她。
她原來還在問題目。
門還是關著的,但窗戶開了半扇。他停在視窗往裡看,見到她的背影,還有那位“吳教練”——腦門半禿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黑色粗框眼鏡。
吳教練看著她,洩了口氣,一把抓過她的草稿紙,快速掃視一眼:“這題都不會!我不是課上差不多講過一次了?自己再去看一遍。”
“我已經看過了,”她開口,“只是我還是有部分沒搞懂,這裡……”
吳教練邊聽邊拿上自己的檔案包,沉默著聽她講,某一刻打斷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課!你會不會舉一反三?這跟今天講的第四題不是一樣嗎!條件變一變,公式換一換,同一個東西!”
她頓了頓,然後重新拿起另一張紙看,過會兒說:“是欸……”
吳教練皺眉“嘖”一聲,說一句“怎麼讓你進來的”,轉身要走。
“還有一題……”
“明天再說。”吳教練已經拉開教室門。
“好,”她把紙收起來放在胸前,“謝謝老師。”
他還站在窗邊,手扶著窗框,轉過視線。吳教練出門時發現了他的目光,但只是瞥一眼,就直接離開了。
她在講臺邊拿著草稿紙,像還在思考。他也沒打擾她,低頭靠在牆上刷了會兒手機。螢幕泛著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