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時說,只是他個人的原因。
“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前途的選擇,”他說,“我可能沒有你想要的前途。”
可是她對他的要求也不高。況且他自己說了要保研。
他說:“你知道的,我不想在學習工作上爭奪……”他頓了一下,又笑道,“也許到時候,先被拋棄的人是我。”
她說:“怎麼可能。”
空氣如此安靜。
她終於慢慢觸及了他話語的隱含義:他不會跟她長久交往,他們有一天會分手的。
……她想,如果這是一個事實,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她必然將要面對。他說的也有道理,大學情侶原本就不太可能走到最後,況且就是她也無法確保真能在本地這偌大的城市中找到滿意工作。
他只是闡述了一個現實。不要做太早的承諾,也確實。
“我知道了。”她最後說。
她繼續開始做題。
也許是因為情緒,她感覺胃有點疼。或者是因為胃疼而影響了情緒。
可她不想再與他有爭執了。暗暗深呼吸,她回過身去,從椅背後掛著的書包裡去取藥。那還是上次去醫務室開的藥,她胃疼了就吃,不疼就忘了吃,也沒在乎什麼持續的療程。每次他問起她吃藥了沒,她總是忽然想起,先回答“吃了”,然後趁他不注意再偷偷吃藥。
她劃開拉鏈,從小包取出一盒藥,拆開,抽出一板——空的。她把第二板抽出來——還是空的。
……她吃得有這麼勤快嗎?
“怎麼了?”對面傳來聲音。
“我胃藥吃完了。”她說著把空藥盒隨手扔進附近的垃圾桶。
“是這種嗎?”
陳憐回過頭,看見他從書包裡翻出了同樣包裝的藥盒,站起身,隔著遙遙的桌面遞過來。
……她接過藥盒。
“我去給你灌水。”他說著,上前拿起她的水杯,轉身就匆匆去了。她望著他的背影,然後又低頭,手指摩挲著藥盒上凸起的印花。外殼有些磨損了,但她開啟,發現裡面保護藥片的包裝袋還沒拆開。她微微開口,深呼吸著,然後撕開包裝,取出一板藥,將膠囊一粒粒擠壓出來。
塑膠與金屬的撕扯聲,像氣泡在水中破裂,微弱而刺耳。
她取出三顆膠囊,收好藥盒,然後安靜地等待他,沒有去做題,也沒有思考什麼,只是坐著。他終於回來了,在大門口出現然後直奔這裡。遞來熱水的時候,他低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眼眶一熱。
……但顯然,他只是因為讓她難過而道歉,不是因為他反悔自己說過的話。可是他對她還不夠好嗎?準備了藥片,幫她灌熱水,還有那麼多數不清的事情。
她搖搖頭說:“你說的沒錯,確實不要做太早的承諾。”
這並不算他不夠愛她。她想。也不算她不夠重要,不算她性格太差,只是現實確實會有很多無奈需要防備。
可是她又想起剛才,他提及小說的表情。感情不是一件可以控制的事情,那種真情流露,他堅持寫很多年了吧,喬笙說過,是花了五年還是幾年,他家裡還有書房,停電了要去那裡躲著……他是能夠不顧一切堅持一些東西的,只是堅持的物件不是她。
當然,她怎麼能把一個外在的“人”跟他自己的小說放在一起比較。
她不願意往某個方面去想。可是她忍不住想,他將她視為一段體驗,而她把他視為唯一。
陳憐回到寢室,手裡還捏著草稿紙和筆。
放下書包脫了外套,停一會兒,她用筆在紙上寫:135happy6757。
……她這堅強的大腦,看來單詞和公式記得還不夠多。
深吸一口氣,她把筆放下,開了臺燈。
有個瞬間,她想發一封郵件過去,但不知道發什麼好,也沒必要打擾別人。
“憐憐吃草莓嘛。”喬笙這時在身後含糊地問了句。
陳憐轉頭去看,見正拿著牙刷的喬笙。喬笙刷牙一直把水杯滯留在洗漱臺,人拿著牙刷在寢室裡四處逃逸。她指了指自己的座位,椅腳邊放著一箱草莓,“再不吃,我怕爛。”
喬笙已經看不上學校裡的水果店了,一般都是網購水果,按箱買。
陳憐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心情吃東西。
喬笙歪頭瞧著陳憐,稍稍移開視線,忽而說:“這不是,金編輯的郵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