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喝醉的時候,計程車上其實已經說過了。”他說,“但那已經過去了,你說你會好好表現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狹窄擁擠的座位。他們距離太近,以至於她能太過看清他的表情,不驚不怒。
內心緩緩鬆弛下來。她意識到了,後知後覺感到冷。渾身上下冷得如同靜水,死亡,空氣一觸就要脆裂。
她這時發現自己最懊悔的已經不是當年犯下的錯誤——她就是會遺忘,就是情願走出去,因為她終究是兇手而不是受害者。如今的她事實上已經沒有太在意那個重逢的女生是否願意原諒她了,她真正最害怕的,是無法被更想要珍惜的人原諒。
“那天我居然說了那麼多……”她最後攥起手,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你居然就答應跟這樣一個人交往。”
……但她不應該這樣。她怎麼能夠聽憑身體的麻木就放任精神去墮落,那是一個人的一生,她差點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可是又一句早已潛伏在身體中模糊的話語變得清晰了。它說停止吧,不要自我感動了。她一直以來的愧疚,只是一層層自我累積、自我確認的,目的則是為了反向求證她並沒有壞到極點。
“是啊,”他說,“但那都過去了,你已經改變了。”
“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你只是需要一個原諒自己機會。”他說。
“小伽說了,她不會原諒我的。”她深吸一口氣,夠了,拋棄腦中一切混亂的聲音,她移開視線,握緊拳,“而且就算她原諒我,我也不該原諒我自己……你只是,還沒被我徹底傷害過。”
他問:“你真的還會傷害我嗎?”
她不開口。
“而且,”他說,“你最後也沒下手吧。你的朋友不是,已經憑競賽被保送了嗎?”原來自己告訴了他那麼多。她低下眼睛:“王朝和,你是根據結果來判定錯誤的嗎。”
他靜靜說:“如果我是根據結果來判斷錯誤的,那更該死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他頓了頓,又開口,“陳憐,我只是想說,我見過更惡劣的人,更惡劣的行為,而且就發生在我周圍,我父親是從商的……”這個不完美的世界原本就無法容納太多美好。他沉默片刻,嚥下這句話,“更何況你其實儲存了善心,而且一直想改變。所以,如果你願意改變的話,一定可以改變的,好嗎?”
她發怔般望著他。
——“你後悔過嗎?”
——“……為什麼沉默。你發現了嗎,你其實很壞。”
“……你憑什麼說一定可以。”她喃喃,“你憑什麼說我真的有善心。”
他問:“那你又憑什麼說我是錯誤的呢?你那時說想好好對待我,難道在欺騙我嗎?”
她絞盡腦汁,她要說服他,要拿出自己血淋淋的刀刃,剜開自己黑色的心髒。
可是時間過去了。
她只是望著他,無法反駁他的這句話。
……小伽,她早已經後悔。
她想“小伽”應該明白。所以如果她走了,能不能……放過她。
“你覺得,”她輕聲問,“我是個壞人嗎?”
他望著她:“至少對我而言,你不是。”
周圍如此安靜。
她於是直起身,緩緩伸手環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
店員端著熱可可,剛剛走近又轉身回去。
過了會兒,收營臺傳來聲音:“467號!您的熱可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