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人也漂亮,乖乖巧巧的,我還挺喜歡她的。”王母滿意地點點頭。
他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當回應。
“她家裡是做什麼?”王母繼續問。
王朝和望著窗外:“她不是我女朋友。”所以不用問了。
“啊?”王母一愣,“那我剛才還……好吧。”她本來以為,才考完試,除了女朋友,沒有其他同學在這個時候會來看他。
兒子沒說話,她知道他雖然口頭上不承認,但一向討厭自己。她早早知道自己養的是白眼狼,然而這還是她的孩子。她抿起唇,最後一聲不吭地坐到病床邊的小凳子上,手擱在柔軟的床上。
病房裡突然安靜下來,顯得雨聲格外清晰。
剛才有第三個人在時,他們還有交流,她似乎還能像個母親一樣關心或抱怨兒子,而獨餘兩人時,他們又變得沉默。
“橘子今天在家,又碰碎了一個碗,真的很搗蛋。”她故作嘆息,“沒有咪咪或者可可乖巧。哎,可惜了,咪咪那麼粘人。”
“嗯。”
沉默。
“想吃葡萄嗎?媽媽剛買了。”她又開口。
他正好把橘子吃完,頓了頓,說:“好的,謝謝……媽媽。”他的聲音清清楚楚,語氣正常平緩。
她卻愣住了。
自那天,那個下賤胚子進了家門,欺騙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後,他似乎再沒有對自己有過如此明確的稱呼……不,也許是稍晚,在他希望自己離婚的時候,又或者更早,早到她把他託給爺爺奶奶照顧的時候,抑或是……
心隱隱痛了一下,她連忙說一句“媽這就幫你洗”,然後緩口氣,轉身拿著葡萄去洗手臺。
她似乎有聽同事,又或者年輕時聽什麼長輩提過,要用鹽水洗葡萄,但又沒有確切的印象了,畢竟很久沒有做過這些事,葡萄過一次水放入碗中就作數,只忙著把它端過去。
王朝和在這時終於看見那抹小小的身影從大門口出現了。外面還下著雨,“噼裡啪啦”響,她的黑傘在橫斜的雨裡穿行,那麼渺小一個。這一趟確實麻煩她了……雨怎麼還不停下。
他忍不住回想起剛才,她進到病房來的樣子。這是他三天中見到的第一張熟人面孔。她的發絲和肩頭的衣服被微微打濕,手裡提著帶雨滴的塑膠袋,臉色微紅,有些狼狽,但琥珀般的眼睛直直望過來。
……一考完就來見自己了。
“這種牛奶怎麼……”這時,王母頓了頓,拾起桌上的那袋牛奶。
他的視線終於從窗外移了回來:“我想喝,就讓她帶來了。”
王母一下子皺眉,但很快又匆匆笑了:“這樣。也是,從小喝到大的。”她端著葡萄靠近了,費心想找一些兒子感興趣的話題:“噢,朝和,你轉專業的事情怎麼樣了?”
“這個,我可能不打算轉了。”
王母徹底愣住了。
……不轉了?
那麼輕易就又不轉了?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笑容:“這是為什麼……你還記不記得那會兒,你從病床上睜開眼睛,第一句對我說的話就是‘我要轉專業’,我這才同意你轉……”
那天,隱藏十多年的矛盾都被爆發,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如同要和整個家決裂。但現在又算什麼?
她屏息片刻,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厲聲道:“該不會是因為你舅舅……”
“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王朝和打斷了母親的話,但仍然語氣平和,“我想了大半年,覺得,你說的對,書確實什麼時候都能寫,是我之前太幼稚了。雖然學計算機不是我自願的,但單憑我那樣的寫作,也無法提供我足夠生活下去的意義。無論是不是計算機,好好做些什麼,總能給我帶來些樂趣。”他閉上眼,就像當初在風雪裡從山巔上跌落那樣,最後說一句,“對不起,之前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