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頓了頓,笑道:“你這孩子,嘴倒乖巧。”說完,眼睛一飄,略看了一眼小腹微微隆起的秦貴妃,滿目含笑看著皇上道,“大半年不在,這宮裡倒添了許多喜事,蘭芝有了身孕,哀家竟不知道。”
皇上笑道:“母后在外清修,也不理這紅塵俗事,以後在宮裡長住,喜事肯定還多著呢。”
太后和顏悅色的看了看秦貴妃,秦貴妃趕緊上前行禮,太后握了握她的手道:“為皇家綿延子嗣是頭等重要的大事,如今你有了身孕,要好好保養。”
“是。”秦貴妃收斂了平日裡的張揚之勢,分外柔順。
葉貴妃神色未動,心裡卻有些酸意,蘭妃更是酸楚的看了秦貴妃一眼。
太后將手搭在秦貴妃手上,另一隻手搭在皇帝手上,極盡尊榮之態,緩緩往壽康宮走去,淑月小心謹慎的跟在後面,心裡卻深覺得太后真是越來越輕視她了。
秦貴妃表面得意非凡卻掩不住她內心的悲哀,太后搭她的手,等同於承認她未來皇后的位置,她本來並不在乎皇后之位,可裴鳳祈對她冰冷的態度,每每令她失望之極,如今又有了腹中之子,她至少要為這孩子博一個未來。
她看了看葉畫,將頭仰的高高的,葉貴妃與葉畫本是一家人,打壓了誰都能讓她痛快,她絕不能讓她們葉家勢力獨大,轉而又清傲的帶著挑釁意味的看了葉貴妃一眼,葉貴妃臉上依舊沒有半點異色。
這兩位貴妃的眉眼爭鋒落在葉畫的眼裡,她不免慨嘆,到底是這位姑姑沉得住氣,秦貴妃卻不知,太后越是表現出對她的重視,越是會惹皇上猜忌,她離皇后的位置就越來越遠。
皇帝與太后的關係表面一派和氣,實則淡漠如紙,秦貴妃瞧的遠不過這位姑姑通透,此時的榮耀或許卻帶來他日的災禍。
……
壽康宮
太后歪著身子斜躺在暖榻之上,除了她的貼身宮女薛嬤嬤,就獨留下兩個小宮女替她揉捏腿部,另外還有云英坐在她身側。
殿內薰著檀香,味道有些濃,太后不由的輕輕咳了一聲。
雲英柔聲道:“太后,今日瞧你身子不甚爽利,還是將這檀香撤了為好,這氣味太濃烈了些。”
太后眯著眼道:“這幾日趕路,倒確實累著了,佩珊,趕緊將這香撤了。”
她身後的宮女趕緊依言撤了,太后睜開眼看著雲英道:“如今除了依依,也只有你敢在哀家面前說實話了,你告訴哀家,讓你去服侍皇上,你會不會怨哀家?”
雲英趕緊起身跪下:“太后待民女全家有再造之恩,對民女更是有救命之恩,不要說太后讓民女去服侍皇上,就算讓民女去死,也絕無怨言。”
太后讓薛嬤嬤扶她起身,又俯身將雲英扶起,嘆道:“你可知道,這條路並不好走,一入宮門深似海,更何況皇帝認為你是哀家的人,哪怕你做的再好,他也未必會能容得下你。”
“皇上若容不下民女,那隻能說明是民女無能,辜負了太后的恩情。”
“你這孩子,說起話來就是讓哀家聽著貼心,不枉哀家疼你一場,其實在哀家心裡並不十分願意讓你做皇帝的嬪妃,只是哀家雖是太后,卻在宮中艱難。”太后眼底泛起一層陰幽而落寞的光,嘴角噙了兩份失意,嘆道,“皇帝他終非哀家親生,又與哀家有隔閡,哀家別無它求,只想著能修補修補這份母子關係,哀家人老了,心思也淡了,只想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
“太后這般年輕,怎麼就老了,民女細細瞧著,太后倒比皇帝的妃子還要年輕……”忽然,住了口,自知失言道,“民女該死,怎麼能拿太后和皇帝的妃子相比。”
“心老了,人也就跟著老了。”太后嘆息一聲,臉色益發和善起來,笑了笑道:“你素來在外面自在慣了,不懂宮裡的規矩,這是你的好處,哀家怕就怕這宮裡的重重規矩會將原本的你改變了,皇帝后宮三千,什麼樣的女人都有,卻獨缺你這一份天然自在,簡單純淨。”
“其實人都是會變的,可不管民女怎麼變,對太后的忠心不會變,民女只希望能報答太后的恩情,其它的民女不會多想。”
“好孩子,哀家沒有看錯,你雖與哀家相處時日不長,卻與依依一樣深得哀家的心。”頓一頓,太后臉色微露擔憂,“只是依依那孩子打小就有不足之症,哀家怕天年之後,再無人照拂於她。”
“太后怎麼說出這般喪氣的話?太后福澤深厚,定能活到一百歲。”
太后笑道:“活到一百歲,那不成了個老妖怪啦。”又憐惜的看著她,微微沉吟問道,“說到現在,倒忘記一件事,今日你見到太子妃葉畫,與她的美貌相比,雲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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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英頷首想了想,手指有意無意的扶一扶發上垂下的流蘇,微微笑道:“花開兩朵,各有千秋,太子妃之美在於清冷如月,織兒之美在於靈動如泉,一個靜若處子,一個動若脫兔。”
“你這番形容極妙,依哀家之意,這一動一靜相得益彰,或許可以成為娥皇女英的佳話。”
雲英心裡一咯噔,臉上卻作出緩緩一笑:“織兒那孩子和民女一樣都出自鄉野,如何能攀得上太子,再說了,民女聽聞太子與太子妃恩愛非常,旁人怕是不好插足其中。”
“哎?”太后語調一揚,“像雲織那般美貌的女子若嫁個尋常人實在埋沒了她,再說太子娶個側妃,原也不在乎女子的出身,那葉畫從前不也只是個庶出,太子從不在意這些的。”
雲英心中微微惻然,太后不僅想在皇帝身邊安插棋子,也想在太子身邊按插棋子,她固然思慮的周全,可雲織的情況與她完全不同。
她情非得已踏入這見不得人的深宮,難道還要讓自己的侄女兒也步她後塵,織兒原本只是生活在鄉野裡的一個浣紗女,日子雖清苦,卻無拘無束,這宮裡根本不是適合她。
只是太后於雲家有救命之恩,她若執意如此,雲家也不好推託,想到此,她不由的心裡一痛,蹙緊了眉心。
“雲英,你怎麼了?”太后見她面色有異,輕聲問道。
“民女沒事,只是新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覺著有些不習慣罷了。”
太后溫聲道:“住著住著,你就會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