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於聽到訊息第一時間跑回家,“爸,爸——”
在內屋休息的朱元淡走出來,他一邊撓著背一邊應聲,“啥事啊,進門就喊個不停。”
朱長於氣喘籲籲沖到他爸面前,“易行,楊易行說他要去讀書了,可咱們縣不是沒有學堂嗎?”
朱元淡聽到這話停下撓背的手,看向自己的兒子,“他去學堂,又不是你去,喊這麼大聲,咋,想去啊?”
朱長於用力點頭。
他才八歲,可能不太明白讀書的意思,卻也知道這是好事,自然是想去的。
朱元淡定睛看向自己的兒子,小子正望著他,那小心翼翼的勁似乎生怕被自己拒絕,朱元淡忽然就想到十六年前,他也是這樣望著自己的老子,說想去讀書。
那時他們朱家住的山裡,有一個楊家的避暑山莊,年年都空著,可有一年楊家的人回來,還帶著一個和他同歲的公子哥。
那時朱元淡一直生活在山裡,見到的人是村子上的人,事也都是地裡的事打打豬草,他從來沒出去過,不知道什麼是大戶人家,更不懂公子哥,只知道楊家的小少爺和他們年紀相當,那就和村裡的孩子一樣可以玩到一起。
小少爺人不錯,也不嫌棄他們,甚至跟著一塊打豬草,可少爺就是少爺,他們沒玩兩天就見不到人,後來小少爺偷跑出來,才知道是楊家請來教書先生,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小少爺的抱怨。
“花五十兩銀子就請一個整日拘著我的人,煩都煩死了,還有那什麼破狼毫筆,一點都不好寫,還說要二兩金子,花在這上面還不如給我拿來投壺,咱們今日去玩什麼?你們怎麼不說話?”
怎麼不說話?
當然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當時的他一個月就十幾文錢,還得是娘心情好的時候,可對於楊家的小少爺,二兩金子只是用來投壺的玩物而已,可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金子。
朱元淡被震撼了,他第一次知道爹孃千叮嚀萬囑咐的富貴人家少爺是什麼意思,也明白為何叫他躲著點,楊家少爺和村裡的皮娃子不同,他們摔一跤磕碰流血,擦掉爬起來繼續跑,賤命一條誰也不會在意,而楊家的少爺不是,他要是流了血,那就是天大的事,他們這裡的人都不會好過。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麼散的,朱元淡不知不覺回到家,望著黝黑的爹孃,嗅著豬圈飄來的臭味,他鬼使神差來了一句,“我想去學堂。”
爹孃忙碌的身影一頓,之後他爹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搓著他的腦袋直笑,“咱家元娃出息了,還知道學堂呢。”
他娘也只是笑,“好啊。”
朱元淡的眼睛才亮起,就聽到他娘說,“等咱家的地賣了,就能送你去學堂。”
朱元淡這才知道他娘是在說笑,家裡的地是不可能賣的,一家老小八口人,全靠這塊地活著,於是他不再提這件事,也沒再和楊家的小少爺玩過,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早忘了,沒想到被兒子提起,往日歷歷在目,他才知道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忘過。
朱元淡蹲下.身,平視兒子的眼睛,“想去就說出來。”
朱長於咬緊牙關,他知道去學堂讀書要花不少錢,楊易行就說過當年他爹讀書,光是家裡找來的啟蒙先生,一旬就要五十兩銀子,剩下的筆墨紙硯更是花錢如流水,他不好意思花這麼多錢去讀書,可想到楊易行,他又真的很想去。
朱長於望著爹那鼓勵的目光,他最終還是喊出來:“爹,我想讀書!”
朱元淡笑了,他同樣揉著自己兒子的腦袋,說出口的話卻是,“好啊。”
朱長於睜大眼,裡面滿是不可置信,明明得償所願,反而擔憂起來,“可是讀書的錢……”
朱元淡一敲他的額頭,“這裡不是天河國,是星光縣有黎大人,讀書可不像以前那麼花銀子,而且黎大人甚至連書錢都沒收,你可要好好學,別辜負黎大人。”
朱長於沒想到會是這樣,原本以為絕不可能的事,就這樣成了,他能去讀書了,這個認知帶來的喜悅後知後覺傳遍全身,他忍不住在家中跑了兩圈,心中的激動卻一點沒散去,“我會的,會的!”
他第三次大喊,“絕不會叫黎大人失望!”
“行了,別喊了,明日就能去上學,今日早點睡。”
朱長於使勁點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朱元淡也沒管他,年輕小子熬一夜不算什麼,次日一早,他就牽著兒子的手,領著人來到學堂,在門前正好遇上當年的楊家小少爺,也就是楊易行他爹。
朱元淡笑著寒暄,從前那絲複雜散去,雖然當年他沒能去學堂,可他們的孩子終能在一起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