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鐵生知道這話在理,這麼小的孩子確實扛不住。
可大人嚴令要求過,每個進入村子的人,都必須沖得幹幹淨淨,以免將不好的東西帶進來,雖然大人沒有明說,經過這些天,大家也都知道縣城爆發疫病的事,他們心驚的同時,又感到深深的慶幸。
誰都知道疫病的恐怖,沒有人希望它發生在自己頭上。
所以陶鐵生不敢放沒沖洗的嬰兒進村,要是隻有他自己,陶鐵生就不糾結,可村內還有數千同胞,他可不能拿其他人的安危冒險。
陶鐵生想到這裡硬下心腸,“抱歉,不沖洗就不能進村。”
徐大福還沒有開口,旁邊人堆裡,就有一人替他義憤填膺大吼,“憑什麼不讓,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比不過你們的規矩?”
這句話剛落下,對面又有人喊,“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的心太狠了。”
“是啊是啊,孩子太小,就通融通融吧。”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規矩,要進某個地方,還得先脫光了,是哪條王法?你指出來給我看看!”
本來提到嬰兒的事,還有人跟著附和兩句,可說到後面,這話的味道就變了,發覺這點的人猛然收聲,退開兩步免得摻和進這事裡。
躲在人堆的家夥暗暗著急,可這樣一個有水有食物的村子,只要搶到手,又是天高皇帝遠,到時候他們就是這裡的土皇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日子可不是比旱災前還爽,要是再用食物招兵買馬,搶到更多的地盤……
那些人想到這,頓時呼吸急促,都說撐死膽大的,要是錯過這次機會,真是到了閻王跟前,都要給自己兩耳光。
光嚷嚷已經無法挑動事態,於是這群人一不做二不休,朝陶鐵生撲了過去,“兄弟們,這些烏龜王八蛋為富不仁,想要弄死我們,幹脆搶了他們的村子,咱們自己喝酒吃肉,跟我上——”
也許是那句喝酒吃肉起了效果,還真有人跟著沖鋒,原本平靜的人堆立刻騷亂起來,罵聲喊聲尖叫聲,將這片天地攪得天翻地覆。
徐厚福沒想到剛走到地方,就撞見造反的事,那群鬧事的人面上或是貪婪,或是狂喜,種種百態組成一模一樣的兇光,他嚇得魂飛天外,而那被數個暴徒攻擊的老弟卻一臉淡然,似乎完全沒看到眼前的滅頂之災。
饒是事態如此危急,徐厚福都忍不住疑惑那人怎麼一點都不害怕?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在澡堂附近不起眼的地方,猛地冒出兩只獵犬,它們實在太過神勇,即使四爪著地,都比人還高,身上的皮毛厚重,如一陣風刮過,轉瞬出現在暴徒面前,後者即將拽上陶鐵生領子的手,隨著撲倒的身體迅速遠去,只能瞧著陶鐵生越來越遠,以及那雙眼中叫他不舒服的同情。
隨後暴徒被狠狠摁在地上,後背傳來的劇痛,叫他的意識都開始模糊,等腦子恢複清醒,世界都安靜了。
跟著渾水摸魚的人僵在原地,有人甚至還保持著邁步的姿勢,別扭又可笑,卻一動也不敢動,而被摁住的暴徒顧不上別人,因為離他喉嚨不到一厘米處,一張布滿尖牙的嘴就懸在那。
那處面板能夠真切感受到,利齒主人的鼻息打在脖頸上。
就在這時,腳踩著他的獵犬打了個響鼻,隨著它的動作,那森白尖牙靠近兩分,隨即尖銳的刺痛傳來,他兩腿一蹬,徹底暈死過去。
周遭爆發處一陣壓抑的低呼,很快那些人就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發出聲音。
黎默言就是在這一片死寂中,走到被空出來的暴徒邊上,第二隻獵犬沉穩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踩下腳掌,由於生有厚厚一層肉墊,獵犬這麼大的活物走起路來,卻悄無聲息,令看到的人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黎默言低頭看看那個暈死的暴徒,後者脖子上鮮血直流,但不是什麼大事,再轉頭掃過那群渾水摸魚的人,她輕輕嘆了口氣。
這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嘆息,卻像是一塊千斤巨石沉沉在他們心頭,當即有人跪倒在地,使勁磕著響頭,“是我不知死活,是我痴傻愚笨,求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回吧!”
有了這家夥帶頭,越來越多的人下跪,痛哭流涕的悔聲一聲接著一聲,比剛才他們挑事時,喊得還要洪亮還要真情實感。
他們哭得賣力,黎默言聽著只覺無聊,自從流民大量湧入後,這種事每日都要發生一回,見得多了可不就無聊嗎,而且這次的人磕得不夠快,上上次有個人才,磕頭硬是把自己給磕暈了,那速度才叫壯觀呢。
“丟出去。”
黎默言下令,自然有人去做。
陶鐵生也在嘆氣,“走吧各位。”
他雖然只有一個人,可無人不敢不聽他的話,那群人火速爬起來,這個時候他們懂禮貌了,會謙讓了,說話輕聲細語,甚至還主動排好隊,一個個自覺自發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