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言喉結滑動,直接舉起碗,幾乎是以倒的方式往口中扒飯。
大米飯不愧是靈魂,吸滿醬汁後,比炒蒜苗還要美味,吃得她差點連舌頭一塊嚥下去,最後由於吃得太急,還噎到了,所幸雨師蝶一直跟著她,當場招來清水灌滿竹筒,她噸噸喝水,才緩過氣來。
到這個時候,那火急火燎的饞意總算得到緩解,她終於有心思好好品嘗食物,蒜苗裡還加了肉,雖然提供肉的怪物不堪入目,但肉本身味道很好,口感接近於蟹肉。
新鮮的肉被剁得很碎,放油裡炸下,再隨便炒一炒,蒜香就完全融入進去,給肉增色不少,很是提鮮。
大娘在蒜苗裡肉放得不多,偶爾在嘴巴裡吃到肉丁,真能感到小驚喜,彷彿抽卡抽到稀有的srr,更何況味道還很好,反正這一餐她吃得十分滿意。
飯後,黎默言一般喜歡什麼都不做,放空腦子,就躺著吹吹風。
這是她一天當中最悠閑的時候,廚房中的大娘們合力搬來西紅柿,作為餐後水果,一筐筐擺在廚房門口,那鮮豔的色澤異常勾人,村民起身去拿,她偷懶沒動,會有人順帶幫她,有時是王水花,有時是周銀環,或者其他什麼人。
她懶洋洋啃著番茄,自家種出來的就是好吃,比穿越前那種硬邦邦,沒多少番茄味的番茄好吃多了,只是吃著吃著,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咕嚕嚕的腹鳴聲。
飯都吃完了,怎麼還有人沒吃飽?
黎默言仰頭準備看看情況,就看到那七個流民站在不遠處,大步朝這走來,她看出這群人有話說,就坐直身體,本以為還是些質問的話,心想他們要是實在無法相信星光村,那就讓他們走吧,結果這群人臉上不見恐慌,眼中倒是燒著一股火,幾乎要把她一起點燃。
“請大人收留,我是木匠!”
“我會打鐵。”
“我也是木匠——”
乍然聽到這些話,只覺這群人多才多藝,後面反應過來,他們是在努力推銷自己,想要加入村子啊。
即使知道食物可怕吸引,可每次瞧見流民的前後變化,黎默言依舊十分唏噓,災難中的人們真是太苦了。
……
陶鐵生是名鐵匠,平時日子過得還算富足,可旱災改變了一切,地裡的莊稼陸續幹死,被饑餓所逼,人們只能放棄土地變為流民。
他靠打鐵攢下來的辛苦錢,勉強保住老孃,可走到奇山縣內,錢早就花光了,即使還有,也買不到水,他們餓得頭暈眼花,更是兩日沒喝上水,連呼進的氣都像火星子,幹渴得厲害,要是再沒水喝,只怕……
陶鐵生不由望向自己老孃,後者原本還黑的頭發,經過這麼一遭全白了,隨著料峭的夜風,無力抖動著。
這一瞬間偌大的痛苦勒緊他的心髒。
陶鐵生是老來子,娘生他時歲數大了,差點死在産床上,後來也更寶貝他,陶鐵生記得自己七歲時,還能靠在老孃懷裡撒嬌,孃的手臂又長又寬,能將他整個摟進懷裡,就露出個腦袋在外面,什麼都不用怕。
可那麼疼他的老孃就是要死了啊,就發生在他的眼前,自己卻沒有一點辦法。
陶鐵生咬緊後槽牙,喉嚨間的幹渴落在心頭,變為大火越燒越旺,燒得他眼睛通紅,胸中激蕩的情緒無處發洩。
就在這時他娘睜開眼,顫顫巍巍開口,“兒啊,娘是不是要走了,怎麼嗅到你爹炒的栗子……”
說著還費力地爬起,朝一個地方悶頭鑽去。
陶鐵生一驚,急忙想要拉住人,結果不知是聽到娘提起,還是別的原因,他竟也嗅到炒栗子的香氣,想要阻攔的手慢下來,等回過神就和老孃來到一處陌生村子,四周還圍著一群人。
掉陷阱了!
他立刻擋在老孃前面,警惕注視那夥人,心髒呯呯直跳,他死了不要緊,可老孃咋辦?本以為對方會露出獠牙,結果那夥人把他們丟在一邊不管了。
陶鐵生難得迷惘,不知這唱的是哪一齣,但既然對方沒動手,他自然也不會去激怒對方,雙方居然就這樣詭異地保持著相安無事,直到那夥人開始吃飯。
菜香濃鬱,即使隔著層層人群也阻擋不住,陶鐵生鼻子不受控制動了動,旁邊剛才嚎得最響的那個毛頭小子,甚至把手搭在眼上瞭望,雖然沒有人說話,但透著一股難言的焦躁。
這個村子竟還有食物。
被食物的香氣一激,陶鐵生冷靜不少,他注意到這群人中,不少穿著布衣,衣服針腳工整細密,布料柔軟輕薄,隨著風蕩出褶皺,這樣的衣服穿在身上肯定很舒服吧,他搓搓褲腿,被粗糲的麻褲紮到手。
除去身上的布衣,陶鐵生還注意到一排排木屋,光看外表就很牢固,如果睡在這樣的木屋裡,肯定不會因為大風在睡夢中被砸死。
他透過窗戶瞧見裡頭還有木床,上頭鋪著冰涼的麻將席,和蓬鬆的枕頭,他環顧一圈,竟沒找到草棚,意識到這個村子比想象的要富足。
圍著食物的那夥人終於分開,一個高個子女人走出,剛進村子時,陶鐵生第一眼就瞧見她,這女人被其他人圍在中央,應是什麼重要人物,此刻她手裡端著塊木板,上面擺著兩個竹筒,分別裝著白米飯和炒蒜苗!
陶鐵生視線黏在飯菜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吞嚥聲,以及又尖又細的人語,彷彿是被掐住脖子,說得氣若懸絲,“肉……蒜苗裡還有肉……”
陶鐵生只覺自己腦袋嗡地一聲,眼前像是隔著層霧,什麼都看不清,他拼命睜大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