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流淌著日丹公主的血,自然也被認作了日丹公主的遺孤,他也有問過王庭的王族們,在他們眼中,日丹公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王族受律法保護,不會受傷,日丹那孩子卻偏偏要學會騎馬,總是將自己摔得渾身是傷,卻樂此不疲。”
“呵呵,她總是不願意在九月九出門,說什麼不願意孕育孩子,現在卻是因你難産而死,和哪個侍從亂搞了直說就行,反正留下血脈就算達成了畢生使命。”
“日丹公主她總是會騎馬到邊界,有時在那裡待上一整天,她應該很嚮往外面的世界,卻總不肯為了社交出門,真是難以理解。”
在王族口中,日丹公主嚮往自由,不願生育,到最後卻因為難産死在了王庭,獨留下了一個他。
在年幼的他的認知中,便成了他的誕生違背了日丹公主的本心,是他延續了日丹公主的苦難。
他既想從蟲王那裡得到答案,也在深深厭惡自己的存在,渴望死亡,甚至,死去的意願勝過其他一切情感。
他最初招惹諾緹和邪神,也是動了想被他們殺死的念頭,卻沒想到與諾緹的相遇令他産生了多活一會兒的想法。
諾緹好可愛,逗一下。
有人欺負諾緹,打一下。
諾緹來找我玩了,聊一下。
……
諾緹不應該被困在這裡,去見見外面的世界吧。
他的心情莫名和當時的日丹重合了。
諾緹的存在暫時驅散了自殺的念頭,他又等待時機,只為逃出王庭,向蟲王尋求一個答案。
為什麼那時候不救她?
這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他的惰性來源,但不足以支撐他跨過深淵淺灘,他最終陷沒於深槽,被汙染至腐化。
諾緹抽噎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因為哪怕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對方也還是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腐化無法終止。
蟲王盯著由祂命名而誕下的扭曲之物,似乎讀懂了它的疑問,回答道:“原先的個體經過命名後才得以補充生命力而存活,彼恩,你就是她的新生。”
支撐他走到現在的理由,驅使他向蟲王複仇的動機,都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
巨型蜂巢嗡地一震,竟然開始慢慢融化,像是淚水決堤一般,沖刷著那惡心的膿液,露出內裡鼓動的心髒。
那群腐化的蜂蛹在空中懸停,竟是拼湊出了當下只有他能讀懂的列爾語——
“諾緹……殺了我……”
諾緹瞳眸猛顫,他最後的理智在乞求自己賜予他死亡。
蟲王也轉向了自己:“我無法撤銷命名,諾緹,讓他解脫。”
蟲王命令下達,蟲嗣們便用鉗子為他松綁,被束縛已久的諾緹四肢麻木,踉蹌了一下才站住腳跟,他冷冷地掃了一圈將自己當作工具的蟲嗣們,咬著嘴唇,從陰影中拔出了他的黑兔子。
自己若是不殺了他,彼恩和日丹的靈魂會被永遠囚禁在這腐化的軀殼中。
諾緹將眼淚生生嚥了回去,下身化作羊蹄,輕輕點地後高高躍起,雙手緊握劍柄,從上而下刺向那顆臃腫腐化的心髒。
無序亂舞的蜂蛹沒有阻攔,任憑那柄黑色長刃貫穿心髒。
隨著嘭的一聲炸響,金黃色血液化作漫天漣漪,如煙花驟然騰空綻放,為這灰暗的世界染上近乎奪目的璀璨。
他彷彿聽見對方釋懷地笑了:“你看,我說過,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