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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
維薩裡是被劇烈的咳嗽嗆醒的，知覺回歸身體的一瞬，像是突然有一味火藥在他的肺裡炸開，咳得他脊背弓起，渾身顫抖，眼鏡歪向了一側，少許唾沫星子濺上了鏡片。
“維薩裡。”
稍顯稚嫩的童音，不帶敬語，是指責的開端，如此聰明的孩子，一定已經注意到了自己隱瞞的事。
“這不是著涼，這是……”維薩裡先聽見了書頁翻動的聲音，他抬頭，便看見諾緹模仿著書上的口型，調整著舌尖抵在牙齒的位置，良久終於發出了泧語中屬於那個單詞的發音，“汙染。”
“孩子，舌頭放平，會更加標準……咳咳。”維薩裡慢慢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手指摸到了毛毯，上面殘留的些許體溫已被寒冷奪走，他看了一眼周圍，辦公室整體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用於解剖的手術臺上的雜物被清理幹淨，“你昨晚睡在這裡？”
“你醒不過來。”維薩裡昏倒，諾緹負有一定責任，不過他選擇在辦公室內守夜一晚，更多的是出於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他人發現。
“顯然，你已經失去了人的部分性質，你的斷肢處擁有汙穢的性質，它讓我陷入了一種夢境……”說著，維薩裡開始打量起諾緹的臉，“我夢見了白樺，紅眸，絨羽，羊蹄……大眾對汙穢的認知一直是骯髒、兇暴、恐怖的，我卻覺得夢中那非人的姿態卻很……聖潔？華美？震撼？”
諾緹往後一仰，舉書隔開維薩裡的視線，悶悶地重複：“快去淨化汙染。”
從鎧蟲一事就可以看出，維薩裡已經拿自己做實驗多次，他將“汙染”當作一種近似感冒的病症，透過舊時代被稱作科學的治療方法，化解了“汙染”所帶來的疼痛、惡心、虛弱等諸多不良反應，但似乎並未完全根治。
不過這不能說明維薩裡的理論就是錯誤的，深度一的汙染確實能與一般的病症畫上等號，只是在折損人的健康的同時，還在消耗著惰性。在耶撒萊恩提醒他之前，諾緹並未瞭解過有關“惰性”的概念，這似乎是屬於深淵範疇的知識，不能對外透露。
“說到底，為什麼亞雪恩人會認為只有淨化才能徹底祛除汙染？”維薩裡食指抵住下巴，又陷入了沉思，“這或許可以成為我的下一個課題。”
“教典裡寫過，加護是為了抵禦汙染才出現的，淨化者淨化汙染，聖職者禁錮汙染，魔法師和戰士對抗汙染……”諾緹沒有再背下去，因為最後一句是“勇者戰勝汙染”。
“那段我也看過，它主張區分加護的能力在於汙染前的動詞，很有意思……咳咳。”維薩裡樂意與諾緹探討，只是才剛開始就被咳嗽打斷。
“你之前去教會淨化過了，對嗎？”諾緹再度確認。
“當然，孩子，我希望能多點時間去做更多的研究，我甚至付錢要求那位深度三的淨化者替我淨化，但淨化只能讓我從這緩慢而折磨的咳嗽中解脫出來一兩天，所以，更多的還是風寒。”維薩裡又打了一個噴嚏，他看了下時間，徑直走向了辦公桌，著手為自己和諾緹泡一杯提神醒腦的花草奶茶。
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草奶茶，兩片塗了綠油油果醬的烤麵包，這便是維薩裡平日的早餐。
喝下熱奶茶後，維薩裡的咳嗽有所緩和，他看著諾緹慢吞吞地啃著麵包，問：“你的那個未婚夫並不介意你留在這裡一晚上？”
諾緹嚥下一口麵包，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兔子，隨口答道：“祂不介意。”
“列爾語中，稱呼他人用的代詞都是一樣的發音，但是在泧語中，稱呼神祇的代詞發音後尾會輕讀。”維薩裡突然提起這事，估計已經識破耶撒萊恩的本質，“孩子，我注意到是因為，祂在笑時，眉毛不會隨之皺起，哪怕只有一點點，祂有意控制面部肌肉的收縮，但還是有些違和。”
注意到諾緹神色不對，維薩裡連忙補充：“孩子，別激動，我只是在和你聊天，我不打算將你們的存在洩露出去，課題論文的初稿會在10號提交給學院，你可以檢查。”
“我為什麼要信任你？”諾緹無法確保在耶撒萊恩達成目的後維薩裡會不會將他們出賣。
“孩子，我也算是你的老師，不是嗎？”維薩裡用手指著諾緹那本《亞特斯聯邦官方語簡介》，“你很聰明，孩子，想必已經記住了那五十個字母，我很高興能當你的泧語老師。”
諾緹的手已經搭在了黑兔子上，原本無害的玩偶在那一刻泛起金屬武器獨有的寒光。
維薩裡捕捉到了這一點，忽然想起了什麼，嘆了一口氣，感慨道：“你不會因為我是你的老師而相信我。”
諾緹淡淡地嗯了一聲，柯聽蘭和楊婉婉已經向他展示過舊民獨有的道德觀念，維薩裡也一樣，作為老師的道德讓他放下熱衷的研究轉而以學生的利害為優先，不僅如此，魅魔的性狀更讓諾緹以味覺的形式嘗到了維薩裡的心性如何。
誠然，一切都在告訴諾緹維薩裡值得信任，但來到自己與耶撒萊恩的本質被對方道破的那一刻，他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架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孩子。”維薩裡神色一黯，他有些悵然地望向了書架，諾緹隨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個精緻的相框，裡面擺放著維薩裡與一名老者的合影，照片中的維薩裡看上去比現在年輕不少，相片卻還如嶄新的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