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說說,我的乖狗狗是怎麼咬死她的?”黛蓮娜仍然覺得迦百恩在恐嚇自己,她沒有做錯任何事,“迦百恩,別說笑了,你看看我,我根本沒有收到律法的懲罰,我是無辜的,我沒有做壞事,我仍然是你的未婚妻。”
迦百恩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再次勸說道:“黛蓮娜,念在我們曾是未婚夫妻的情面上,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向他道歉,不然,我就會把你關進監獄。”
“憑什麼?”黛蓮娜反問,怒氣湧上心頭,“他都死了,死了都快一年了吧。”
迦百恩覺得眼前的女人越發不可理喻,明明初次見面時,黛蓮娜還是一位矜持優雅的淑女。
“對他動了私刑?那是他活該,他想弄髒我的婚紗!對邪神許願的明明是他,不然為什麼邪神要特意把他的血甩到我的婚紗上,那是我的婚紗,而你是我的未婚夫,迦百恩!”黛蓮娜氣得跺腳,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塊勇者的墓碑,“想讓我為他哀悼,永不可能!”
話音未落,氣急敗壞的黛蓮娜抬起腳,不顧形象地,重重地踢向了那塊石碑。
那些毛絨絨的小白花似是受到驚嚇一般,迅速地往墓碑的頂部蔓延,沒有被石頭的重量壓死。
“瘋子。”迦百恩忍不住罵了髒話,“這就是你許願付出的代價,這一切真得值得嗎?”
“去死!去死!去死!”黛蓮娜失去了理智,她踩上那塊墓碑,不斷地用鞋跟去劃墓碑上的刻字,將那些點綴的小白花踩得粉碎。花瓣隨風飄散,不少碎屑沾上了她的小腿。
驀地,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前,是殘缺不全的勇者,他的左眼珠掉出了眼眶,與內裡的腐肉藕斷絲連,他的心髒裸在外邊,胸口以下的髒器盡數缺失,血與肉界限不分,他趴伏在地上,昂起半張臉仰望著她,用不成型的白骨托起那些踩碎的白花,喃喃道:“這是迦百恩送給我的花。”
“這是迦百恩送給我的花……”
黛蓮娜嚇得尖叫,她想要逃跑,鞋底的白花化作了白色的泥淖,小腿上的花瓣碎屑擰成了繩,鉗住了她的雙腳,不斷地將她向下拽去。
“這是迦百恩送給我的花!”
勇者的哀嚎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響起,黛蓮娜無法分辨這是幻覺還是現實,兩眼一閉,昏厥過去。
“黛蓮娜?”見她突然摔倒,迦百恩快步跑了過去,便見黛蓮娜面色鐵青,她的雙腳被那毛絨絨的小白花所掩埋,讓他不禁心生疑惑:這墓碑上的白花何時長勢如此之好?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好像聽到了咀嚼的聲音。
迦百恩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那堆白花,喉結滾動,嚥下一口唾沫。
上次,小白花賜予了他一個祝福。
這次,黛蓮娜受到了它們的詛咒。
拂去花瓣,小腿肚往下的肌膚的每一寸都像是被啃食了一般,細密的牙印在白皙的肌膚上肆意橫行,不斷溢位血珠。
迦百恩冷漠地看了一眼這怪異的傷口,沉默良久,似乎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要撒謊?”
清冽甘醇的聲音在質問他,猶如法庭上裁判的法槌砸向桌面,宣告開庭。
迦百恩站了起來,轉過身去,直勾勾地注視著輪椅上的孩子,堅定的眼神傳達出無聲的自白。
諾緹在向傑夫道別後便操縱輪椅來到了墓園,墓園小徑上的腳印、泥濘和碎石耽誤他不少時間,很快,他又透過與作物的共感感知到了作物的憤怒。
他無法為墓碑上的白花命名,但知道它的習性,它是如此愛憎分明,對於溫柔相待者給予祝福,對於暴力相向者降下詛咒,黛蓮娜雖然沒有受到律法懲戒,但也受到了伴隨其一生的懲罰。
“諾緹,你如此篤定我撒了謊,你一定見到了真神,祂沒有禁止撒謊,不是嗎?”
諾緹在尋求一個答案,而迦百恩以詭辯反問了他,這顯然不值得自己在消耗大半靈性的情況下還推著輪椅碾過坎坷來到這裡。
他是被律法吻過的聖子,他是被天賦青睞的聖職者,他是被人們愛戴的指路明燈,作為目前唯一有力對抗獬水之獸的人,他不應該給出這樣的回答。
“諾緹,我讓你失望了嗎?”迦百恩讀懂了自己的情緒,但他未有絲毫動搖,“但是,法無禁止即自由。”
“律法是有漏洞的,諾緹。”迦百恩向他走來,微微彎腰,他伸出了手,想要摸自己的頭,這點心思在滑到舌尖時便被諾緹用手拍掉。
迦百恩微微嘆氣,接著感慨:“從七百多年前一直流傳到現在的律法,有多少是由真神親自寫下的呢?只有信徒才會在違反律法時受到懲罰,□□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折磨,那是真實存在的,亦或是心理暗示?至少異教徒們逃脫於律法之外,這是事實。”
“放心吧,諾緹,我不會背棄自己的信仰,只是……律法需要更新。”
聖子的話語,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諾緹不得不信服,他仍然是大地律法最忠實的信徒,只是在那之上,他要成為踐行者,更要成為改革者。對於多少已經過時的律法,他選擇遵從而非盲從,利用而非濫用,那一剎那,諾緹懷疑迦百恩已經觸及了深度四的領域。
“對不起,諾緹,我的謊言讓你為我擔心了,但是撒謊對於人類而言,確實如呼吸一般自然,所以,即使諾緹對我撒謊,我也不會說什麼的。”迦百恩輕笑,他一手抱起了昏倒的黛蓮娜,一手抓住輪椅的把手,向墓園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