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緹憑借新生的草木托起身軀,終於來到了與恩澤爾平視的位置。
“我是諾緹·瓦倫汀,身負勇者的加護,瓦倫汀家族的正統繼承人。”諾緹鄭重地介紹著自己,恩澤爾被迫乖乖聽著,但他眼中的鄙夷與憤怒從未淡去,“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我在血月之夜被你命令外出巡邏,遭遇魔狼骸巢,放出求援訊號,在幾匹魔狼的圍攻下堅持了三十分鐘,未等來任何支援。”
“你為了你的失誤編了一個那麼荒唐的藉口?”恩澤爾冷笑,“那天是舉辦婚禮的神聖之日,不可能出現血月,諾克斯,你因邪神慘死在婚禮上,人們或許還會可憐你,你因私怨墮落成汙穢大肆破壞,你不如從未出生,我從被委任成你的長官後就一直心知肚明,你根本不配誕生,不配擁有勇者的加護。”
“可憐的是你。”諾緹眨了眨眼,微微彎起的嘴角中暗藏了癲狂與清醒,“我明明是律法的一部分,我們信奉的真神的一部分權柄,卻被禁錮,削弱,邊緣至此,才讓獬水之獸趁機肆虐王都,不知不覺中,你早已背棄了律法,將邪道視為原則。”
“荒謬。”恩澤爾冷哼一聲,忽地掙脫了藤蔓,拾起大劍,身體微傾,後撤拉開與菌毯的距離。
“不是嗎?”諾緹看向了熟睡的小裡奧,喃喃道,“難道你會把你六歲的侄子關進鬥獸籠,讓他赤手空拳地與一隻深度二的汙穢廝殺?”
“明明……律法禁止傷害他人,為何容許你們傷害我?”
恩澤爾沒有回答,他吟唱起教典的法條,祛除雜念,增幅加護的力量,大劍周身纏上金光,輝光中隱隱約約浮現花瓣和鎖鏈,光是注視都覺得刺痛。
諾緹抬手,用黑兔子擋在額前,試圖抵擋那刺眼的光與全力一擊。
他無法自由移動,他只能選擇接下恩澤爾的劈砍。
耶撒萊恩的觸手扶住了他的一側,讓他不會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而失衡掀飛。
“如果……”諾緹喃喃,“擁有勇者加護的是你的侄子呢?”
話音未落,炙熱的重劍裹著沙塵、泥土、強光向諾緹的脖頸襲來。
轟隆一聲巨響,諾緹的身軀猛地一沉,握劍的手微微發顫,他咬緊牙齒,渾身發力,肌肉緊繃,才堪堪抗住這一擊,恩澤爾大喝一聲,尚有餘力,諾緹身形一歪,憑借觸手的支撐沒有倒下,身下的地面開始哀嚎,菌毯因為重力不斷向下陷去。
灼燒的痛感從恩澤爾的大劍上傳來,諾緹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睛,疼痛在面板上蔓延,是他熟悉的燒傷,麻木席捲了斷肢,是他習慣的骨折,他想起那些虐待,那些懲罰,那些痛苦,恨不得一併奉還。
突然,力度稍稍減弱。
諾緹得以喘息片刻,頂著強光,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了恩澤爾的失神。
他從不奢求的體諒、憐憫、愧疚在那雙冰冷嚴酷的眼中悉數迸發開來,諾緹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麼,處於失控邊緣的他,汙染終於穿透了深度三的律法庇護,直擊恩澤爾的心靈。
他看到了什麼?
他一定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只不過這次遭受非人折磨的物件並不是諾克斯,而是他的親侄子,小裡奧。
恩澤爾陷進了諾緹的汙染中,他的神色愈發黯淡,眉頭愈發緊鎖,握住劍柄的手開始發顫,似乎心中一直堅信不疑的東西發生了動搖。
諾緹本想趁機反制,下一秒卻感知到了矮草們的顫抖。
敵人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剩餘的六匹魔狼從白霧中竄出,四匹向恩澤爾撲去,兩匹向自己襲來,速度之快,令二人都無法反應。
陷進汙染中的恩澤爾在不斷傷害小裡奧的幻境中被魔狼咬斷脖頸,隨著呼吸停止,大劍的光芒也徹底黯淡,深度三的聖職者與律法的權柄親和度較高,成了魔狼們補充惰性的美餐。
諾緹的手還在發抖,手背上的面板皺起,似燒傷般臃腫脹痛,泛著鮮嫩的血粉色,但依然斬下一頭魔狼的頭顱,另一匹則被觸手剝開了肚子,胃裡流出還未消化的骸骨。
恩澤爾在幻覺中被開膛破肚,體型最大的魔狼踩上他的頭顱,仰天長嘯,似乎在冷嘲熱諷。
還剩下四匹。
諾緹喘著粗氣,他的體力所剩無幾,菌毯也因為恩澤爾的摧殘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