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晚安,我親愛的新娘。”
睡夢中,諾緹無意識地沉入了自己的靈魂之淵。
他像是一艘漫無目的的浮舟,任由虛幻的潮水載他浮沉,姣好的面容半被暗色為底的海水淹沒,透過深海,他遠遠地看見象徵自己靈魂的孤島上,由“墮落之種”孕育的樹苗抽須伸展,這才過了一個月,它已經長到了五十厘米高,每根枝丫上冒出了一簇簇毛絨絨的淡白葉子,像是積壓了厚厚的雪。
諾緹向下望去,灰褐色的樹根深入地下,徹底紮根,但它並不孤單,象徵勇者加護的枯木倒在它一側,竟是沒有完全腐爛,還萌芽出了一點新綠。勃勃生機簇擁著“墮落之種”,令它散發的銀白輝光越發純粹。
諾緹的眼中氤氳著淡白的輝光,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包裹住了他,哄他進入更深的夢鄉。
清晨,諾緹還未醒來。
牧場旁初具雛形的田地上,黑兔子緩緩站了起來,向私墅的牆走去,它的腿具有和耶撒萊恩觸手相同的性質,可以在任何地方行走,它沿著爬山虎的痕跡,輕輕推開諾緹的窗戶,縱身一躍,沒把握住平衡,摔在了地毯上。
輕微的響動沒有吵醒諾緹,他翻了個身,鑽進耶撒萊恩懷中,睡得很沉。
耶撒萊恩注意到了黑兔子,祂只是半睜開眼,靜靜地注視它拿走床頭櫃上的水稻種子,再原路返回了田地。
的確,讓還未長出手腳的諾緹親自去播種顯得不合實際。
耶撒萊恩看了一眼屬於少年右臂的截面,透過薄薄的面板,祂能看見內裡植物筋絡似的血管,初生花苞似的肌理,心魔綱的小魅魔受到“墮落之種”的加護重塑原本潰爛的身軀,但是,速度緩慢。照這個速度,祂起碼得等上二十年。
“是我喂的不夠多,還是根本沒喂呢?”耶撒萊恩喃喃自語,“只有進食愛意才能感到飽腹的小魅魔。”
“哈,人類的情愛不過是偽善的慾望,而我是天生的深淵造物,難道只有那群貶低你的人類才有資格喂飽你?”耶撒萊恩難以掩飾話語中的鄙夷,但祂也明白,這樣下去祂將怠慢祂的新娘。
“再等等,親愛的,我們需要一個契機,那家夥快成功了,馬上,馬上要下雨了。”
隨著耶撒萊恩的低語,窗外的天色漸漸變暗,烏雲逐漸籠罩了吉恩貝爾王都。
王都郊外,大地菊花田處。
天空響起一聲沉悶的雷鳴,似乎快要下雨了。
“聖子大人,似乎要下起暴雨了,我們需要提前回城嗎?”
聞言,被稱作聖子的青年抬頭望向天空,湛藍如洗的眸底湧起密雲,紅潤偏薄的嘴唇微啟,吐出磁性清冷的嗓音:“為花田撐起遮雨棚。”
“收到!”勤務兵接收到命令,火速傳遞給其他新兵,“撐起遮雨棚!”
新兵們開始忙碌,耳邊響起匆忙的跑步聲,其中還夾雜著嘆息與埋怨,這次外出調查大地菊枯萎已有兩天時間,並未調查出導致枯萎的具體原因,只是初步判斷有汙穢趁機侵入了王都,其餘時間新兵們都在忙於栽培新的大地菊。金發碧眼的青年微微低頭,注視著嬌嫩可愛的新生花朵,若有所思。
或許,他可以詢問守衛是否還有多餘的花束。
迦百恩在忙碌的人群中尋找著守衛的身影,當他發現守衛時,不禁皺眉,隨即念出“聖職者”的咒文:“枷鎖。”
金色的鎖鏈從虛空中遁出,纏繞住了守衛的四肢,他發出一聲痛呼,手中拿著的水壺也啪的掉在了地上。
其他人不由得停下手裡的工作,疑惑地看向聖子。
“繼續撐起雨棚,別懈怠!”迦百恩命令其他人繼續,自己徑直走向守衛。
“聖職者”的加護賜予了迦百恩淨化汙染的咒文,束縛住守衛的鎖鏈此刻發出耀眼的金光,守衛也在枷鎖的灼傷下不斷發顫,一個異樣的紋路於守衛額頭顯現,那分明是邪神的標識——一根扭曲的角橫亙在傾斜的水波上。
如果不是守衛鬼鬼祟祟地拿起水壺準備接雨,迦百恩根本想象不到受到真神律法庇護的教會裡會有內奸。
“你背棄了真神,信奉了誰?”迦百恩勒緊鎖鏈,灼傷的痛感進一步增幅。
守衛痛苦不堪地哀嚎,嘴中竟是冒出了青綠色的泡沫,這不是迦百恩的枷鎖導致的,更像是邪神在蠶食祂的信徒。
“說出祂的來歷!”迦百恩命令道。
“祂……祂是偉大的獬水之獸,祂將取代真神,為大地帶來正義的洪水……”守衛含糊不清地歌頌他的信仰,泡沫沿著嘴角淌了一地,落到地上時發出了腐蝕金屬般的“滋滋”聲,不一會兒守衛像是被體內湧出的泡沫淹死一般,面色鐵青地死去。
剎那間,暴雨傾盆而下。
迦百恩站在雨中,他凝視著暗沉的天空,望向遠處風雨交加下的王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