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繩勒緊,少年被迫與男人直面,劈頭蓋臉的威脅混著唾沫噴到他的臉上:“敢跑就砍斷你最後一條手!”
少年吃痛地嗚咽一聲,無法理解男人所說的話,為什麼他認為自己是“新一任勇者”,迦百恩和教會他們預設自己已經死了嗎?
看到少年虛弱萎靡的模樣,男人總算放下心裡,手裡拽著麻繩,拖著少年向村莊趕去。
隨著周圍的景色變換,少年發現了這正是那個雪夜他前來巡邏的路線,不遠處就是湧現魔狼的骸巢。
獵人似乎也知曉這點,掏出裝有聖水的瓶子砸碎後淋上全身,聖水價值不菲,一瓶足足抵上這份委託酬金的三分之一,男人邊淋邊罵罵咧咧道:“沒用的上任勇者,破壞聖子婚姻不說,還淨化不了骸巢,活該死了去餵狗。”
聞言,少年一陣心悸,明明春天已經來了,他卻感到渾身發涼。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顫聲開口:“沒有葬禮……也沒有墓碑嗎?”
“啊?”男人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那麼沒用的勇者,連幾頭魔狼都處理不了,還想有什麼葬禮,什麼墓碑?再說了,誰知道他叫什麼,沒人願意記住他,他根本不配被記得!”
“是嗎……”
少年痛苦地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雪夜。寒冷的血月之夜,他沒有暖身的衣物,隻身一人,對抗了連軍隊都不敢貿然進攻的骸巢,在十幾匹魔狼們的猛烈攻勢中一人堅持了足足三十分鐘。
它們在撕扯他的血肉。它們在吞噬他的內髒。它們在掠奪他的生命。
勇者加護不再,那時的痛苦,那時的無助,那時的絕望,一鼓作氣地湧上了諾克斯的心頭。
好痛,好痛,好痛啊,真得好痛……
眼前的人卻告訴他,他那時的痛苦一文不值。
他誓死要保護他們的決心,無人過問。他甚至不值得一場盛大的葬禮。他甚至不配擁有一塊墓碑。
“啊啊啊啊——”
麻繩松開了,失去一端的拉力,少年摔在了地上,木訥地盯著眼前突然開始痛苦哀嚎的男人。
男人瞳孔猛縮,眼白布滿了血絲,嘴巴張得快要脫臼,他渾身的血管開始暴起,像是要鑽破面板,黝黑的肌膚開始發黴,泥沼似的汙染在剎那間吞噬了他的全身,腐蝕了他的神經。
“先是手。”少年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平淡地陳述著。
男人的手臂從關節處開始腐爛,手臂搖搖欲墜。
“接著是眼睛。”
他的眼球爆裂開來,血濺到了少年額前。
“然後是雙腿。”
雙腿如散沙般開始消融,男人早已經在之前的痛苦中失去了呼吸,強壯精瘦的身軀如脆弱的玻璃碎了一地。
少年平緩地眨了眨眼睛,恢複了平穩的呼吸,血液濺上眼球也沒有任何不適,他從窒息感中回過神來,平淡地看著男人痛苦而死的悲慘模樣,很快明白這是由自己帶來的汙染。
男人體驗到了自己死前受到的痛苦。
曾經拼死想保護的人在面前死去,少年不知為何下意識地微微抿唇,鬆了一口氣。
身後傳來了黏滑觸手的爬行聲,少年被觸手攬進了溫暖的懷抱。
邪神扯掉了他脖頸上的麻繩,伸出手細細摩挲白皙肌膚上留下的紅痕,祂掃了一眼男人的屍體,由衷地誇獎道:“很美麗的汙染,諾緹。”
少年呆住了一會兒,因刺痛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鑽進非人的邪神懷中。比起被麻繩拖拽,觸手黏糊的觸控更為親暱。
“這就是答案嗎?”少年趴在邪神懷中,壓抑著哭腔,悶悶地問道,他此前的追問有了答案,教會和迦百恩他們當自己已經死去,沒有為自己舉行葬禮,也沒有為自己設立墓碑,自己這些年來的苦難與付出在他們看來一無是處。
忽然,少年意識到了一個更可怕的事實。
“他們沒有發現我的求援訊號,還是根本沒有理會?”
“教會的人在路上。”耶撒萊恩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試圖安撫驚慌失措的他,“尋覓石定位的是擁有勇者加護的人或是名叫諾克斯的人,我這裡正好有一塊命名石。”
少年沒有拒絕“命名”。
反正沒有人記得勇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