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燈滅了,樓梯前狹小的窗戶,透進微弱月光,落在少年清瘦的肩上。
他盯著地面的一處,怔怔的,像靈魂飄離,只留一具殘殼。
忽然,兩道聲音將靈魂換回。
沉默會失去她。
林庭樾,不要沉默。
他恍然清醒,第一次為自己做了辯解,近乎乞求,【對不起,害你受委屈了,能給我幾年時間嗎?我會在北川買房,會努力結束這樣的生活】
她口中構建的未來,明亮溫暖,已是他前進的動力。
北川機會多,他會比現在更努力,盡其一切給她最好的生活,只要等一等,等一等。
手機在少年掌心握出汗珠,盼著它響起,又怕它響起。
一震動,他立刻滑開。
baby:【一個話都不會說的人,怎麼和領導、同事溝通?老闆會為你學手語?還是會有耐心看你打字?】
【就算你讀了全國頂尖的大學,也不一定找到工作,林庭樾清醒點吧】
【北川買房?你真好笑】
那無可替代的親密備注,發來的內容一次比一次鋒利,幾乎要切斷林庭樾喉嚨,停掉呼吸,變成真正的遊魂。
小視窗外的圓月流血了,一滴一滴,鮮紅灑了滿地。
少年的眼睛也紅了。
林庭樾十分清楚自己的未來如高空走鋼絲繩,稍不小心就會跌傷,也明白別人觸手可得的普通生活,可能是他奮鬥多年也得不到的夢,所以才對身邊的女生們一視同仁地冷著,不允許任何人闖進來。
也曾一次次拒絕虞北棠,可她不顧一切闖進來,像火將他燃燒點亮。
一起去北川讀大學,一起看升旗,一起租房子,畢業就結婚。
每句承諾都在他心裡埋下希望,也信了日子會好起來。
可她突然說累了,要結束。
輕飄的一句話就擊碎了之前堆起的諸多諾言。
木材燃燒自己才亮起的光,天空隨便一場雨就能熄滅,多麼殘忍,又毫無辦法。
上一次有這樣的無力感,還是媽媽被害時。
“你都看見那個人了,怎麼能不知道長什麼樣呢?”
“只要說出那個人長什麼樣?是誰?你媽媽就可以安息了......”
案發後的一段日子,他每天被這樣的聲音包圍著,警察、親人、鄰居、陌生人帶著不同的目的,不斷來問。
他拼命回想,可怎麼想都記不起那遙遠又一閃而過的臉,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
這種無力像古代一種嚴酷的刑法——淩遲。
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終生忍受一刀刀一片片切割的痛。
母親的案子已經過去十四年,他見到肉塊還是會吐,也還會做噩夢,十幾年都忘不了。
這次又要多久呢?
【你開門,我們見面說好嗎?】不能坐以待斃,又無力反駁,他只能重複乞求。
baby:【我說得還夠清楚?】
【林庭樾,你養不活我】
【我也不想以後成名了,被挖出有個殘疾不能講話又很窮的男朋友】
手機螢幕顫抖,往上林庭樾整條手臂都在抖,控制不住地抖,鎖上手機停了片刻,指尖才小心翼翼打出字:【對不起】
baby:【多少句對不起也改變不了你又窮又殘疾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