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大漢律》重新頒布。
一切起於劉晗。
天下初定,劉晗也已決定作古後傳位宗室女子,可總覺何處有隱患,陰影在意識中揮之不散。
有女帝的前車之鑒在,難保數代之後重蹈覆轍。她不是不相信女子,而是不信男人,真的會老實聽話?
“陛下想解決困境?”被傳入宮的蘭情聽出她的意思。
劉晗可以兢兢業業以民為重,也有眼光選個明君苗子,百代後呢?開國皇帝都不敢拍胸脯保證自己的後代個個都是明君。
劉晗不想見到一個重回貪腐橫行、官貴欺民、重男輕女的南漢。
蘭情試探地問:“陛下肯讓權嗎?”
“你這話可是要殺頭的。”劉晗警告,楚蘭情是敢當面提此建議的頭一人。
但正因如此,劉晗才樂意與她商議。
“朕一刻也沒忘想做的事。”劉晗的背貼回龍椅,洗耳聽著玉階下的人烏唇敘來。
“此事的方法並不難,只是從無君主敢行。”蘭情來自一個迥異的時代,一眼看出弊端,猶豫著要不要說,在劉晗的眼神下會意,繼續啟唇。
“自古天命王權,律令為君命是從,明君以法為權術,若不巧碰上了個昏君,律法的刀尖則對向百姓。天子的權力無律約束,自然什麼樣的天子開闢什麼樣的天下。”
世人皆言天命王權,然而也僅僅是言說罷了。只有躬身登上禦座的人方知,何來神佛?何來天命?笑看眾生對著自己一介與他們並無差別的肉眼凡胎高呼萬歲,三叩九拜,真真是件暢快事。
天子想造神,世間便有了天命一說。寺廟裡貼金鑄像的神不是神,真正的神在宮牆之內,崇陽殿中。
此個道理君臣間心照不宣,劉晗略有所思地眯眯眸子,“愛卿是想尊崇韓非子一類的法家之言?”
“絕對不是。”蘭情一口回絕,“法家是將律令當君王的手中刀與工具,君王利用法殺人、馭民,想怎麼解釋法就怎麼改。”
“可若陛下想開萬世清平,淩駕萬民之上的,不應是王權,而是法權。以法治國,即便天子也不能違逆律法。”
沒有人摸到至高權力後甘願讓手,所以古來君王無人做此事,士大夫為維護己身特權,更不會上書提此法。僅僅一個淺顯的道理被複雜到千頭萬緒。
劉晗撫著龍椅神思,掌心濕透,半晌,聲音有些抖:“張玉圭何在?傳她入宮,修法。”
張玉圭是個奇人,做得了酷吏,也做得了尚書令,下發的政令通行無阻。
次日,六部合議編修新法,劉晗立下誥書,往後君主皆因尊法如祖制,本朝前十條律令,形同天道不得改去一撇一捺。
第一條,皇位由女子繼承。從《辭海》中廢除“太子”一詞,往後只有太女。
第二條,生民由女子腹中生出,預設與女子同姓,戶籍隨母。
第三條,廢去妾制與賤籍。過往為妾為妓者一律出閣做工。
如此種種,是為鐵律,意圖更改的君主,民可扼其吭,捽其首,驅下帝位。
條令一出,不少男子民怨沸騰,直言進諫:自古迄今均是男主外,女子有資格上桌後競爭愈發激烈,人多位置少,差事根本不夠分,這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嘛?
劉晗“接納”民意,提供了條新出路:男子若肯嫁人操持家裡,則立牌坊以做表彰,賞銀鄉裡,貞夫甚至能封為誥命夫郎。未嫁之男,自己自力更生罷。
人是善於趨利避害的,總會往輕松的方向靠攏,繼女裝後,“好嫁風”的圓領袍開始流行於男子之間。
考不上舉沒關系,失去家財繼承權也沒關系,大不了嫁人。
煙花女子也跟著喊冤。多才多藝的名伶不愁出路,但那只是少數,大部分是隻能以皮肉生意為生的貧苦女子。
本就沒有出路,如今聖上還要砸碎她們賴以為生的飯碗,煙花女子一個個拍門哭訴,直到看見官差們上前,一人手捧著——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