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一朝禁女四書,不許女子再讀。新帝登基後,下令國中大小女閭、後宅內院重習女四書,謂之“教化”。
為化成天下,朝廷定期譴德高望重的長老到勾欄院督察,今日輪到了秦樓館。
一排長老坐在堂上。
堂下,鴇母林娘子面無表情走過書案:“我知你們心中有疑,身為風塵女子為何要習女四書?女四書讓女子明貞德之理,自然,風塵女子同樣要學。往後若諸位贖了身,作為人妾,少不了侍奉夫君,不懂怎行?所以縱使身在風塵,也要知基本禮數。”
女子們低著頭,沉壓壓的一片,無人應和。
林娘子輕拍戒尺,“提起精神來,翻至第六頁,‘夫若發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讓,忍氣低聲。’,念!”
有人細聲細語地開了嗓,一個、兩個,讀書聲逐漸整齊劃一。
戒尺錘了錘蘭情的肩,“你為何不翻?”
蘭情道:“我不識字。”
“荒唐,經過女帝一朝的女子沒有不識字的。”
“媽媽也知道是女帝讓女子有了識字的機會啊。”蘭情合上書,“可惜我讀書時偷工減料,書上的字我認不全,念不出來。”
天色幽幽晦暗,三名長老坐在堂上,宛如石刻的神佛。
一聲冷哼自堂上發出,長老花白的胡須被鼻息吹動,“頑劣不堪。”
“女子教化因女帝而斷代幾十載,今上給你們女子以受教之恩,有人膽敢敬酒不吃吃罰酒,林娘子,你道如何處置?”
好不容易逮著個使喚權力的機會,長老哪忍得住放過。
林娘子板著臉對蘭情道:“今後你自去夥房領罰劈柴,不必來了。”
“且慢,林娘子,不打也不鞭,是不是太輕饒了?你若不動手,老夫倒可……”
“不可。”林娘子輕聲道,在長老問詢的神情中道了聲萬福,“這女兒家的,也是年紀小,少不更事,過分打罰只怕徒增賁恨。”
“教化二字在教而化,若他日還有此事,妾身自會嚴懲,還望長老將人交由妾身處理。”
“也罷,就依你。”長老擺擺手,下馬威做完,無人會真計較。
蘭情正愁無處脫身,被罰去劈柴反而正中下懷。
手上的傷還未痊癒,斧柄上的木刺將傷重新喇開。
她放下斧頭多纏了幾圈麻布,秦樓館的女子們一個一個小蘿蔔冒頭似的湊近她。
“你還好嗎?方才真敢講,我都替你捏把汗。”
“太不要命了,幸好你無礙。”
說笑聲戛然而止,林娘子站在廊柱下。
“有人想學她的嗎?”林娘子冷著臉,“做你們的事去。”
蘭情頓時覺得,這次的世界像一顆生了蛆蟲的荔枝,爛透了。
傍晚城門落鎖,秦樓館到了最熱鬧的時刻,蘭情在夥房燒著柴,館內客人的談話斷斷續續飄來。
據說教坊司在酷刑下指認山陽公主為主使,公主籠絡心有不服的女官,以希如女帝般登基,已有朝臣上表譴公主和親。
命揚言不婚的山陽公主和親遠嫁,且要嫁給父死娶母的部族,那是比死還難受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