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懷念,又好像是在遺憾什麼,最後卻全部化作了嘴邊那一聲自嘲般的輕嘆。
“我榮譽加身,可總是想要往前線跑,我那時候也是目的性極強並且想了就必須達成或擁有的野心家,我和上面請了長達三年的假期,用的藉口是我要潛心研製一款比市面上所有機甲資料都更華麗,戰力也絕對會翻倍提升的神級機甲,並且拿出了概念圖和一部分的預想資料等等。”
“他們很輕易就相信了我的藉口,雖然我並沒有完全欺騙他們,因為那款機甲的確早就在我的預想之中,甚至研製進度也比他們想象的更快,但我那三年暫停了研究,換了個身份,去了前線。”
說到這裡,齊南神色恍惚了片刻,似乎又想到了當年那個倔強任性卻又恣意妄為的自己。
年少輕狂,無數天才的光環加身,他被自己的天賦堆砌著走得太高太高了,高到很快就忘了底層的生活有多狼狽不堪。
他換了身份,去了前線,但並沒有加入軍隊,而是和一路上遇到的道同志合的朋友一起組建了一個機甲戰隊,這是被聯邦允許的,甚至聯邦各個星球都有戰隊排行榜,戰隊成員可以憑借貢獻值在官方領取很多必要的補給。
“當年我們組建的那個戰隊就叫北鬥,是隊長定的,他說他和副隊談戀愛的時候最喜歡從北鬥七星開始數。”
“我的戰鬥力並不高,b級的精神力也限制我最高只能駕駛中級機甲參加戰鬥,所幸我很瞭解每一款機甲,也很擅長維修機甲,能夠給我們的小隊省下不少維修的經費,所以隊友們不僅沒有覺得我是拖後腿的累贅,還一直都很照顧我,每次戰鬥都會盡可能把我保護好。”
“我覺得我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在戰場上,在血與火紛飛的星海之中,可事實上……我們這個野生戰隊的崛起,擋了太多太多人的路。”
齊南扶著星星肩膀的手有一瞬間的用力,又很快放鬆。
“最後一次,我們接到了一個極為普通的清剿異獸的任務,可就是那一次,我們整個小隊都遭到了星盜的埋伏,當我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逃脫,真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時,又遇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那裡的異獸潮。”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兩秒,無聲平複著自己內心翻湧的懊悔和自責,機械義眼毫無感情地望向夜幕中層巒起伏的垃圾山丘,盡可能用平靜但又嘶啞的聲音陳述道:
“為了保護我,隊長死在了獸潮當中,主攻手也沒能活著和我們撤離。”
“一個小隊,七個人,我們只回去了五個。”
“四個是我和隊友,半個是撤離時被異獸撕裂身體正在搶救的遠端,還有半個……是同樣為我擋了一擊後重傷瀕死的副隊。”
“……那一天,我動用了我真正身份的所有人脈,只為了能夠保住他們,可最後,兩個隊友,我一個也沒能保住。”
“相反,我因為身份的暴露被聯邦找到並問責,他們開始質疑我的機甲理論是否屬實,甚至懷疑我是否真正忠於聯邦。”
“我透過了無數次的審問,我答應在短短三年內將神級機甲的概念變為現實,我本以為一切都將回到正軌,可事實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原來陰謀算計無處不在,我加入的機甲小隊擋了別人的路,我自己又何嘗不是擋了無數人的路呢?”
“我用三年時間交出了令他們滿意的成果,全宇宙第一架神級機甲“北鬥”的面世將我的聲譽推上了頂峰,我開始調查當年小隊的事情。”
“結果我已經處在那麼高的位置上,調查仍然受阻,因為我這個技術人員的手,還不夠長也不夠硬,根本伸不進軍方的範圍中去查詢真相。”
“但在這個過程中,我查到了些別的東西……”
齊南說著,低頭看向星星,對聽得正認真的小朋友說:“我查到了隊長和副隊當年在基因庫中留存的精子和卵子,原來他們早就有想要一個孩子的想法,我甚至看到了申請匹配和孕育孩子的申請報告。”
報告批了,就在他們死裡逃生的那一天。
可隊長和副隊再也不可能親自守著自己的孩子孕育和出生成長了。
那時候齊南也沒打算重新匹配他們的基因,為他們創造出一個生來就無父無母的孩子。
至少整整一百多年裡,他從沒有想過。
但那個孩子還是出生了。
就在他被流放到放逐星的第三十三年,在隊長和副隊死後的一百多年後,兩人的基因匹配成功,在小小的孕育艙裡,他和當年的三名隊友一起,守著那個孩子成型再到滿月,最後在他呀呀學語能夠跌跌撞撞走路的時候,把他交給了其中一名身體健全的隊友養育。
“我們一起給他取的名,他的父母都姓林,而他是生來就失去父母的孩子,我們希望他的生命力能夠如同野草一樣堅韌,希望他能夠在這顆荒蕪殘破的放逐星上好好活下去,於是給他取名叫做林野。”
所以,當初齊南並不認識那個順手救下來的孩子。
卻在對方開口說出林野這個名字的時候,答應了他新增好友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