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深吸一口氣,江風冷冽,像無數未說出口的告別。
這就是結局了。
留給她的,只有那三封情書。
和再也無人回應的答案。
又是一年聖誕節。
泉樂市墓園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園裡的側柏樹上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被。
姜然穿著一件卡其色的長款風衣,裡面套著一件黑色的針織長裙,神情落寞孤單,懷中抱著一束白色的花束。
她立在魏凜風的白色墓碑前,俯下身,將花束放置到墓前,隨後掏出一沓厚厚的判決書。
“故事裡,壞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有些人永遠永遠活在了故事裡。”
掏出打火機,她點燃了判決書,從波瀾平靜的生活,到最後跌宕起伏的追兇,她不太敢相信,這是波折後的結局。
“今天雖然下雪,但宜祭祀。”她的身後傳來滄桑的老人聲音,緩緩回過頭,原來是之前的守墓人。
此刻他的手中執著一把長長的掃把,清理著路上的積雪,嘴巴裡時不時來兩句低聲的碎碎念,一下雪,來墓園的路就不好走,來掃墓的人便所剩無幾。
“丫頭,來墓園的馬路還在清理,下雪天天冷地滑,一會兒要不要去我那兒歇息歇息。”守墓人臉上笑容和藹可親,他記得眼前的姜然,她經常來墓園掃墓。
姜然禮貌道謝,看著雪還要下上一會兒,她穿得也單薄,便答應了。
守墓人的值班小屋裡十分暖和溫馨,牆角擺放著一個溫暖的壁爐,屋裡的傢俱和擺設帶有年代感,衣櫃桌子都是老式木製傢俱,有的地方還起了粗糙裂紋。
他從壁爐上取下開水壺,給姜然倒了一杯熱水。
“趁熱喝,暖和暖和,泉樂好久沒下過那麼大的雪了。”他從櫥櫃裡拿出來一個鐵皮茶葉盒手伸進去哆哆嗦嗦地從裡面掏出一小撮茶葉撒了進去。
“謝謝。”
姜然坐在木製椅子上,捧著熱乎的搪瓷杯,用熱氣蒸騰自己凍僵了的臉頰。
“爺爺,你在這工作了很久了吧?”
李大爺笑笑,開始跟她聊天,從他小時候餓到吃不上飯到他怎麼當上兵,怎麼受傷退伍,最後又怎麼來到這裡當守墓人。
這麼大的一個人卻在短短一個小時裡講述了他的大半生。
“說起守墓這件事兒啊……那可得打我六零年出生那會兒說起嘍。那年月能混口飽飯吃就不賴了,誰還講究啥工作環境不環境的……這一輩子啊,啥苦沒吃過?槍林彈雨裡爬出來的,見過的死人比泉樂墓園裡的還多哩!”
習慣了安靜的姜然覺得有一個人在身邊唸叨幾句也挺不錯的,她便捧著杯子,安靜地聆聽守墓人的故事。
聽到李大爺年輕時喪妻,此後孤身一人來到墓園,算是打了半輩子光棍。
“爺爺,一個人會很孤獨嗎?”
他剛剛還在不停地說,但是聽到孤單兩個字,他頓了一下。
“孤獨啊——是孤獨嗎?”他回想那種感覺,歲月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跡,似乎他的生命在妻子去世的那一刻已經靜止了。
他感受不到歲月的變化,只能在無數個日夜中習慣思念。
“爺爺,你相信……人能回到過去嗎?”
“回到過去嗎?說起來……我經常回到過去呢。”李大爺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他略有些渾濁的雙眼看向窗外的皚皚白雪。
潔白的雪覆在松枝上要壓得喘不過氣來。
“經常回到過去?”她有些不解。
李大爺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
“只要還有回憶,能想起她的模樣,我就回到了過去,難道不是嗎?”
他笑聲厚重樸實,似乎剛剛又見到了他的愛人。
可是,姜然總覺得,魏凜風在自己的腦海中越來越模糊,她快要忘記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呢?時常清澈通透,偶爾低沉繾綣。
除了用蒼白的詞語去描述,她的腦海裡幾乎快要回憶不起來他的聲音了。
杯中的熱茶熱氣已散,裡面的茶葉一一舒展開,沉在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