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帶走寧江堆積的雪,沖走表面的一切,也將世界沖刷到一無?所有。
那場雨後。
裴亦舟將所有心力?投入墨月,曾經與裴寧同住的公寓成了?他不再回去的禁地。
沒有去處,也不考慮到底去哪,裴亦舟將“家”之一字從?自己的世界中剔除。
晚上如果工作到深夜,他會直接睡在辦公室的房間裡,那種?時?刻,裴寧就會躺在他身邊,安靜看他一整晚。但大部份時?候,裴亦舟會開車去墓園,等到天亮,晨光熹微,他的身影又會出現在公司。
裴寧看得見他的辛苦,也知道這份辛苦是為什麼。
那些傷害他的人?還沒有被?繩之以法,沒有得到報應。
裴亦舟恨他們,恨之入骨。
無?力?感在心中不斷累積,透過那些點點滴滴的細節,裴寧也發現,這個世界的自己和哥哥似乎還沒有走到一起。
最開始,他為這個發現而慶幸。
他想,比起帶著雙重身份離開,如果只是弟弟的話,哥哥或許不會那麼傷心。
可裴寧很快發現,他錯了?。
離開是一道長久的長久的傷疤,刀刃落下,狠狠劃進,這道疤終其一生也無?法消散。
但讓傷口一直潰爛破敗雪上加霜的——是遺憾。
沒說出口的感情,沒來?的碰觸的眼神,沒抱緊的人?,還有那隻在夢裡閃過,到最後卻沒來?得及抓緊的一切。這把鈍刀每日每時?每刻都在裴亦舟的傷口上來?回切割,將他弄得鮮血淋漓,狼狽不堪。
裴寧看著裴亦舟提挺拔的皮囊和在那皮囊之下日漸消瘦的靈魂,深深認識到,遺憾或許比疼痛更?傷人?。
後來?的某一天,裴亦舟很難得的在應酬上喝醉了?。
對面是個難搞的apha,他看著裴亦舟年輕屢次為難,言語間滿是傲慢,但裴亦舟悶不吭聲全部忍了?下來?,有幾杯酒遞到眼前,他就喝幾杯,來?者不拒。
最後散了?場,他拿下生意,也將自己喝得一灘爛醉。
上了?車,司機猶豫開口:“裴總,您晚上去哪?”
酒精蒙騙大腦,裴亦舟看著窗外,說:“回家。”
回家。能被?他稱為家的地方,只有一個。
電梯上行?,裴亦舟推門而入,裴寧緊隨其後。
角角落落的陳設都叫人?熟悉,茶幾上放著喝了?一半的水杯,大衣被?扔在沙發靠背上沒有掛起,門口的拖鞋一隻在外,一隻在裡,一幕幕畫面拼湊,就好像這房子的主人?只是短暫離開,下一秒就要敲門回來?。
裴亦舟抬步,氣流湧動間,無?數灰塵在空中旋轉。他們相熟又陌生,許久未見,如今只能在風裡和昔日的主人?打個招呼。
裴亦舟的意識所剩無?多,他跌跌撞撞進屋,開的卻是裴寧的房門。apha的肩背比起之前更?薄,仰身躺倒到床上的時?候肋骨抵著布料,高高隆起,看著消沉無?比。
裴寧已經被?迫習慣了?這樣?的無?力?感,他坐在床邊,窗簾沒拉嚴實,細碎的月光投進來?,將裴亦舟緊蹙的眉目都照得分明。他眼下全是黑青,已經有一個多月沒連續睡眠超過三個小時?。
裴寧記得清楚,伸手摸他的臉,卻只能穿透而過
好想抱抱你,裴寧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他沒有多的奢望,如果非要說,他只希望哥哥能做個好夢。
可那太難了?。
月色沉靜,心緒不平,裴寧和往常一樣?,躺在床邊定定看著裴亦舟的臉。
他以為裴亦舟睡著了?,準備繼續數上次沒數完的睫毛。
可不過十幾秒,浸泡在酒精裡的裴亦舟忽然?抬起手臂在空中抓了?抓,他虛握住幾把空氣,胸膛上下起伏,猛烈咳嗽起來?。
脆弱來?的毫無?徵兆,不設防備的理智被?短暫的幾瞥輕易推到。在這熟悉的鈴蘭氣息中,一點濕潤落得極快,順著裴亦舟的面頰而下,打濕枕套。
裴寧錯愕,聽見他說:
“小寶......回來?看看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