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要稍微慢一步,進來之後,也眼巴巴地看著二哥。
“是。”寶玉如是說,雖然今天武平親來的意思,就是為了表明並未因為一朝高中而斷了和榮國府的關系,但是武三師傅確實不適合繼續在榮國府擔任武藝教習師傅了。
苒哥兒也知道其中道理,堂堂文科舉探花郎的親爹,走出去,別人也可以稱一句“老爺”了,再來當差,不成體統,只不過,這麼多年了,終究有點捨不得。
賈環連忙問了一句:“那安哥兒還可以來找我們不?”
寶玉道:“隔三差五的還行,恐怕也不會日日都來了。”
“啊……”
這對叔侄都挺失望的,不過寶玉下一句又說:“這都三月了,武童試就在眼前,要是你們都考過了,日後想要出府,領一塊牌子,帶上家丁小廝,老祖宗和太太那邊自有我替你們講話。屆時你們出去找武安,不也是一樣的麼?”
賈環和賈苒相互看了一眼:對啊!竟忘了,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做法。
寶玉伸手虛點了點兩人:“不是你們忘了,而是你們沒底氣,覺得武童試大約是不能過罷了。既然這樣,還不回去背書!”
叔侄兩個屁滾尿流地跑了:【《武經七書》,通通背下來,也是要花時間的,快跑快跑,不然二哥二叔肯定不幫我們要出門的牌子了!】
目送兩個臭小子跑走,寶玉搖頭笑笑:【年輕人喲,就是經歷得少了,對每次一分別都看得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
然後他默默捫心自問:那麼年紀大的人呢?
【年紀大的人呵,因為經歷得多了,才知道什麼叫做世事無常,便更加珍惜每一次相逢和偶遇,但是也會看淡每一次別離。】
最後,因為武三師傅執意堅持任教到兩位哥兒考童子試之前,所以一直當差到三月的最後一天。
最後這一天,也是寶玉的休沐日。
一大早,武師傅盯著三個小夥子熱身,並做了基本功,這一天,哪怕是最愛偷個懶的賈環也一絲不茍地完成全部基本功。
再接著,自己練習完畢的寶玉又把這三人狠狠地操練了一頓,他下手極有分寸,包管這三人嗷嗷叫的,但是連青紫都沒有,每次都是壓著他們的極限來。
叫一旁難得出現的賈珠和賈璉忍不住悚然一驚:幸好我是寶玉的哥哥啊!不然被這麼壓著打,豈不是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花費的時間比往常要更久一些,五人都出了些汗,叫一旁的蘭哥兒忍不住說:“二叔,天氣咋暖還寒,你們還是快去換洗一下,莫要吹了風。”
眾人去洗漱之後,因寶玉早早就說了,今天中午給武師傅做送別酒,所以等大家出來之後,演武場正廳裡,早就擺好了米酒和小菜。
苒哥兒嗷嗷地說:“二叔,我有好酒,小刀去把我藏起來的酒拿來!”在此提一句,苒哥兒身邊四個小廝,名字極其有特色:小刀、小木倉、小棍、小劍……
這熊孩子,不知道是忘了他親爹還在場,還是因為有二叔在,覺得拿到了免死金牌,大剌剌地暴露了他偷喝酒的事兒。
雖然在寶玉看來,這時候的發酵酒度數都不高,不過苒哥兒畢竟未成年,大腦發育未完全,再加上發酵酒裡有不可避免的雜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會喝出毛病來。
所以,苒哥兒眼裡的免死金牌,一貫都疼愛他的二叔居然瞪了他一眼,反而是親爹和璉二叔不以為意地笑笑。
【不過今天是給武師傅送別的,又什麼需要教育孩子的,暫且記下,明天再找回來。】
寶玉如是想著,倒是叫苒哥兒以為他已經逃過一劫了。
小刀拿來了酒,這時候苒哥兒又有點心疼了,在座這麼多人,二叔還是個千杯不醉的,要是……要是一次性就把自己的酒給喝完了可怎麼辦?
沒等他多心疼一會兒,小刀這個沒眼色地,就把桌子上的米酒換了苒哥兒的珍藏。
確實是要更夠味一些。
再喝下去,眾人微醺,賈珠作為其中最大的,首先便舉杯謝過了武師傅,不論是當年他與自己兄弟三人南下揚州的路上一同歷險的情誼、還是他這麼十多年來兢兢業業的教學態度……總之,一切盡在杯中。
其次是賈璉,賈璉作為榮國府玉子輩裡頭,最懶的那一個,當年也是被武師傅練得最慘的,現在想起來,若不是當年有這樣一起‘同窗’的情誼,他與二房兩兄弟之間的關系未必能如此親密,這麼說來,敬武師傅一杯也是理所當然。
再次是寶玉,寶玉和武師傅之間的淵源就比他兩位兄長要深得多了,武師傅親眼見證一個武學天才的誕生,但是他心寬並且為人有操守,不該說的話從不亂說,這也是寶玉投桃報李,願意栽培武師傅兩個兒子的原因之一。
接著是賈環,賈環剛剛跟著武師傅的時候,是從趙姨娘院子裡挪出來的時候,那時候他差點就長歪了,被二哥全方位碾壓一遍之後,他記得,是武師傅用蒲扇大的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背,說“要像個爺們”。武師傅從前教的三位兄長都是嫡出,自己是庶出,但是好像在他看來,只有天分高於天分低的差別,除了二哥,大哥哥和璉二哥被武師傅用棍子點來點去的時候多了!
之後便是草字頭的小一輩。
一輪敬完之後,武師傅已經面紅耳赤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當初只是為了養家餬口來做了這份差事,後來……險些因為這份差事招來禍事,他也沒動搖本心。現在要走,武師傅也是捨不得的。
【只可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榮國府的少爺、小少爺們都是好的,但是自己如今也得為入朝為官的大兒子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