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譬如什麼千人書、萬民傘一般,眾望所歸的事總是比較容易達成。方才賈瑛要是真的有意,稍微表露一點,那兵部尚書的位置,他就拿到手了。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以他自己的驕傲,反擊了懷疑他能力的人,然後,決然退出!
王策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悶頭打了一棍子,全部的血液往臉上湧,耳邊嗡嗡作響:【自以為自己最公正,實則卻發現自己的眼光如此狹隘,也不知過去幾十年到底出現過多少個被自己看錯而蒙塵的‘賈瑛’!簡直是有負聖恩!簡直就是大明的罪人!】
王策越想越慚愧,一口氣堵在胸口,臉色越來越紅,二月的天,他額頭上竟然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寶玉眼見吏部尚書瞧著不好,身形搖搖欲墜,也只是一眼帶過,畢竟方才,這人還要狠參自己呢,難道現在要裝暈放大招耍賴?
這一回,倒是寶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卻見那王尚書硬生生剋制住羞憤欲死的念頭,當眾跪下給十六請罪:“是臣狹隘,險些誣陷了賈總兵,今日乃知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欺我。臣老眼昏花,錯將珍珠作魚目,險些害我大明失一能臣,臣甘願領罪。”
在他身後的吏部左侍郎低著頭,眼睛卻一亮:【縱使今日賈瑛真的得了兵部尚書之位也無妨了,再怎樣,都不如王策這個老貨退下去來的實在!王策一退,自己升遷的可能性可是大多了,畢竟吏部中,站在我這邊的人可是不少。】
十六卻不防聽到王尚書這樣一番肺腑之言,想到去年父皇手把手教他朝政的時候,點評吏部尚書王策時候說的話:此人剛正有餘、機敏不足,忠心可用、易做槍使。
遂消散了一些對他的不滿,又見這年近六十的老人家摘掉烏紗帽,頂著一頭花白頭發,哆嗦著跪在地上,便生出了幾分不忍。
【這,就是十六呵。】
只一個眼神,寶玉就明白了十六現在心裡想的,因為寶玉認識的十六有最美好的品格,那便是寬容。
肅親王全家如今被好吃好喝地供著,一應分例同親王,無半點苛刻;他其餘三位庶出哥哥那兒也是給足面子;就連遵先皇遺旨奪去爵位,發配遼東的十五,十六都下令讓他給先皇守完頭七才出京,並且囑咐了押送的吳鈞,不得欺辱之,到遼東將十五皇子妥善安置。要知道,十五皇子,可是導致先皇駕崩的直接原因——【雖然根本原因是老皇帝不作不死,寶玉心說。】可是十六知道,這能怪十五嗎?能怪一個傻子嗎?
眼下,王尚書的歉意、羞愧不是作偽,眾目睽睽,一部尚書下跪請罪,已經足夠卑微了,今日過後,哪怕王策依舊是吏部尚書,可是顏面掃地、威信全無。
寶玉也沒有要與他計較的意思,畢竟他是在其位謀其政,盡忠職守罷了——雖然他好像是腦子有點不太好使的樣子。
於是知心夥伴寶玉搶在十六為難之前開口:“這也是王大人恪盡職守,臣並不覺得大人有罪,想來陛下也是如是認為的吧?懇請陛下準王尚書起身。”
“王尚書,被冤枉的苦主都說你這是盡職而已,就起來說話吧。”十六順勢應下,並給寶玉使了個眼色。
寶玉親自上前攙扶起比自己便宜爹年紀還大的老人家。
王策為官幾十年,雖然是認死理的,但是也能分辨真心假意,至少面前這一身戎裝的少年郎,若不是演技天衣無縫,那便是真心如此,倒是叫王策更加慚愧。
眼見方才被自己狂噴的賈瑛竟然還沖自己微微一笑,遂王策以袖掩面:“老夫對不住賈大人,慚愧,慚愧。”
十六跺跺腳:“都站在外面幹什麼,都回殿內去吧。”
回殿內之後,倒是有半數多的人不再反對賈瑛出任兵部尚書一職了,當然,也只是不反對而已,誠心誠意贊同的,依舊是少數,更多的人,是不得不順勢而為之。
可是如今對寶玉來說的大好局面,他並不稀罕,因為他曉得:這樣的局面,自己反諷的話是其一助力;府衛軍五千人的震撼是其二助力;等到過了今日,眾官員回去好好琢磨一番,還是不會心甘情願信服自己領尚書職的。自己在狂打對方臉之後,適時的退讓,能夠叫人覺得自己畢竟年輕,雖然能力強但是有些意氣用事,不是老謀深算之人,以後不可招惹,但也不必太過忌憚。
遂他堅決推拒。
又有知心夥伴十六的拍板,最後,韓悅即將出任兵部尚書一職。
雖然韓悅也推拒了,但是拒沒成——這是今日一場鬧劇之後,最好的折中,十六和百官各退一步的結果。
當然,這場交鋒,完全不按照幕後黑手設想的走,到底誰退一步,誰進一步,還未完全可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