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薊道:“還有半刀,已經替郎君取來了。”
這雪竹紙與旁的不同,是取巫峽絕壁上的雪竹,混了灩澦堆的石粉抄制,又在夔門的江水裡洗練過,最適宜畫劍符。
寧離從?夔州啟程時,帶的原本?就不多,他從?前畫劍符都是隨意作的,並不講究那些個材質筆墨,只是如今,想著?那病容懨懨的裴昭,說不得心中的慎重便更多了分。
出發?之?前,師父禁錮了他的修為,如今比不得從?前,那用?紙用?筆講究些,藉助點外力,也是可的。
寧離凝神畫了幾?張,也不過微微調息些許,內觀經脈,體察真?氣?流轉,忍不住心下生喜。原來晨起時不是錯覺,禁錮中的一道禁制已然消了,可再一提筆,卻有些失望。
這如今的修煉速度,也忒慢了些,他從?夔州出來,都三個多月了,才將將又到“通幽”境。
他心道,師父說什麼返璞歸真?,反生重修,順其自然,不必勉強。
現在這一天?天?慢吞吞的,可算是順其自然罷?
這劍符馬馬虎虎也湊合使得,雖然比不上先前的。寧離又教小薊開了庫房,將自己帶來的珍貴藥材挑挑揀揀,各拿了一些。
小薊看著?這架勢,有些咋舌:“郎君,你這是要出去開藥材鋪麼?”
姚光冶冷眼瞧著?,忽然道:“宮中禦藥房什麼都有,哪需得著?世?子?費這般功夫?只怕您帶去,人家?還不敢用?呢。”
“是麼,當真?是什麼都有麼?姚先生,你要是這般想,那就錯了。”寧離隨口反駁,“譬如那純煉的鯨脂,宮中就沒有。”
姚光冶肯定道:“所以果然是那位出事了。”
寧離:“……”他怎麼就不長記性!
小薊陵光全被支了出去,姚光冶冷眼旁觀,看了這大半晌,木著?臉道:“您如今這樣親力親為,窮盡心力想要替那位治病,小心被恩將仇報反咬一口。天?家?的人,慣會做畫皮唬人,底下藏著?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過河拆橋,背信棄義,兩面三刀,都是常事。”
寧離一挑眉:“姚先生這樣說話,彷彿親眼見過似的。”
姚光冶驀地住口,半晌,繃著?臉:“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奴只是提醒世?子?一句罷了。”
寧離點點頭:“我省得的。”
他其實有過疑問,要不要問一問姚光冶?眼下姚先生的態度,實在是讓他覺得陌生。
從?前在沙州時,只見過姚先生噓寒問暖、體貼入微的親切模樣。對著?他時,姚先生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有時候他做壞事,還會幫著?他瞞著?阿耶。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嚴肅。
姚先生不是沙州人。
他喚阿耶一向是“王爺”,而不像沙州的那些土生土長的幕僚,喚的都是“城主”。
從?前他在哪裡?這一次自己上京,阿耶選擇了將姚先生先派來建鄴打點。沙州城的幕僚那麼多,阿耶定然不會選擇一個人生地不熟的來,姚先生必有長處。
阿耶那一次上京時,姚先生也在建鄴嗎?他對當年的事情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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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決定詐一詐他,為了不露餡,先尋個遮掩的道具。他取了案上的銅壺,又倒了盞飲子?,送到唇邊。
寧離:“……”噫!這誰做的胭脂梅子?露,一點糖沒放,酸死了!
他掐了自己一把,好露出些痛苦神情,但就這梅子?露已經酸得他皺眉了:“當年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餘光瞥一眼,姚先生面皮繃著?,還是沒什麼響動。
寧離決定給他再燒一把火,於是垂下眼眸,教語氣?聽著?也甚是黯然:“除夕那天?,我遇見歸喜禪師在燒紙祭拜,他都與我說了。”
姚光冶目光一震,不敢置信,忽然間神情激動:“既然您都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湊過去呢?王爺當年受的累還不夠麼!他將那豺狼引為摯友,可上皇回報他什麼?王爺當年就是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反遭其害。”
“世?子?,您怎麼能夠重蹈 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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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乾殿。
窗外天?色漸漸黯淡,宮人已經點燈,裴昭手中持著?書卷,卻有一些心不在焉。
他向外望了一眼,喚張鶴鄰過來:“跟著?的人呢?寧寧怎麼還沒回來?是路上耽擱了,還是就在別院歇下了?”
張鶴鄰得了剛傳回來的訊息,心裡突突突直跳,急促稟告道:“已經使人問過了,世?子?出了別院,走得極快,眨眼就不見影子?。還好暗中有人跟著?,一路朝著?城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