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非如此。”寧離道?,“你?就不會提及,他與阿耶交好。”
“只是與寧氏……”
“我阿耶無兄無弟,我也無叔無伯。寧氏三?代一脈單傳,若當真與寧氏相交,唯一的人選,也只有我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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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裡見著,大大咧咧,萬事都不掛心。這會兒,卻是驚人的機敏。
那本是裴昭想要的,此刻當真見了,卻生出了些後悔。
如何要將這塵封已久的往事再掀開,惹得小郎君心意難平呢?
裴昭不答,近乎於預設。
聽?得寧離喃喃問道?:“是上皇下令將他處死的嗎?”
裴昭微一遲疑,搖頭?道?:“我並不太清楚,但想來應當不是……當年聽?他講經時?,他便已經不好了。”
那段話從口中說出,一時?間,心中悄然升起的,竟是悵然。
誰知道?再度踏入淨居寺,聽?聞的便是歸猗的死訊?
大都好物不牢靠,彩雲易散琉璃脆。
原來當初在琉璃塔上聽?歸猗講經之時?,那僧人就已經是重?病之身,只是擱著一道?簾幕,並不曾瞧見,也不曾思?及。
幼年的裴昭送去一碗梨膏,只是天性使然。沒想到卻因?此結下善緣,得知了真相,撿活了這條命。
可是,他卻救不了歸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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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小郎君似是極度為那早逝的僧人感到惋惜不平。
“寧寧……”裴昭嘆了一口氣。
——如今時過境遷,你?便是再恨恨不平,那也無濟於事了。
要這樣勸慰些,正對上了少年人怒意咻咻眼眸,裴昭忽然間一滯,剩餘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宮中多年,爾虞我詐,他已經血冷,又何必再將那一潑涼水,朝著少年頭?上澆去?
岑岑寂寂著,忽然間,有念頭?轉過。
裴昭輕聲說:“再過幾日,便是他忌日,你?若是願意,不妨來給他燒一燒紙。”
果?然,寧離並不曾推拒。
“是哪一天?”
乍然被問及,裴昭一時?間竟沉默,過得片刻,終於道?:“是歲末的最後一天。”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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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一例白果?湯,放至冷了,也還剩了大半。
是內侍與他送來的,寧離卻沒有什麼心情去喝,他攪弄著羹匙,心中想的,還是墓塔前的事。
畫聖弟子吳彥之,揮毫潑墨留下傳世名卷,《春歸建初圖》。寧離入建鄴城至今,終於找到了那畫捲上,最後的一片拼圖。
那風華皎然的僧人,原來是喚作“歸猗”。
畫壁中、浮屠下、墓塔前,林林總總得來的些碎片,教他的腦海間,終於拼湊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響。
他應當是個貧家子弟,幼年時?被上皇買來,作為佛前替身關在淨居寺中。在這建康宮中,偏僻的皇寺一隅,無聲無息的替上皇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