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十分茫然的把他望著:“什麼摺子?”
姚光冶見他這樣子,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頓時一擰眉:“也是我疏忽了……您如今奉詔入京,已經趕到了建鄴,按例是要給皇帝上書。”不過……“如今這情狀,倒是也不急。”建鄴封閉,內外盤查,宮中想必緊張得很,便是要遞摺子,也不會很容易。
寧離道:“為什麼要遞摺子上去?讓他把我忘了,豈不好麼?”
姚光冶哭笑不得:“這就是您路上走三個月的原因?”
寧離有一丟丟的心虛,不說話。
他心想,他雖然學不怎麼學的進去,書也不怎麼讀的進去,但是在市集攤子上買過的話本子,那可是頗有數量、委實可觀的。是以,對於這天下的局勢,寧離也是有一些些自己的分析。
寧家世代盤踞沙州,經營已久,跟土皇帝也差不多。天高皇帝遠,沙州的百姓,大多隻知道城主寧氏,而不是道萬裡外的君王。而且他阿耶賞罰分明,治理有方,十分受百姓愛戴,這也是寧離親眼瞧過的。
不客氣一點說,如果問城主與皇帝哪個更好,沙州的百姓,只怕十有八|九會回答城主更好,順帶一個大白眼子。
可這樣子,就會被皇帝忌諱了呀?!
而且寧家還恰恰處在絲路要道上,西出玉門,必經沙州,來往客商,無不會在此處歇腳。貿易昌盛,自然會帶來滾滾財富。此外寧氏還養有兵士數萬,更有一支鐵騎,鐵馬重灌,皆為精銳。
簡而言之,他阿耶,有人,有錢,有兵。雄踞一方,對皇帝來說,可不正是心腹大患?
所以才要把他給召入帝京,充作拿捏他阿耶的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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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覺得自己這邏輯清晰明白,渾然天成,裡外裡都沒有毛病。唯一的錯誤就是,他阿耶其實並不喜歡動兵,也沒有什麼反心。
但這話,多疑的皇帝肯定是不會信的。
姚光冶嘆氣道:“世子,這次也就罷了,下回可千萬不要這樣了。”
寧離十分無辜的將他給望著:“我這不是乖乖的來了麼?姚先生,你放心,我明白的,我心中有數!”
他一定會當一個合格的質子,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絕不會讓皇帝覺得有半點兒威脅!
姚光冶見他說得這般懇切,又拍著胸脯保證,想來是已經想通了。一時間,心中真是老懷快慰,不免慈愛的將寧離看著,點頭道:“世子長大了。”
4.3.
窗外飄著雪花,案上奉著酥茶。
“唉。”寧離淺淺喝了口,托腮嘆氣,“我好想回沙州啊。”
姚光冶道:“捱上三年也就回了。”
寧離聽了,當真是兩眼無光:“三年,竟然要整整三年!”
他出發之前,寧王就與他說了,他也知曉如無意外,自己需要在建鄴城裡待滿三年。可知道是一回事,如今當真經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如今還沒有進城呢,已經覺得是前途灰暗無光。
寧離長嘆一口氣,決定先不去面對這個慘淡的事實,先找一些能令他振奮一點的事情。
“姚先生,最近的驛站在哪裡?我要去與阿耶寄梅花。”
……寄梅花?
姚光冶一忖:“原本建鄴城裡就有,那是最近的……可如今建鄴進不去,那隻得去來時的路上。”
寧離想了想:“滁水河畔?官道路上?”依稀記得有經過,還被提議在那裡歇腳。
姚光冶點頭:“是。”
“宜早不宜遲。”寧離點頭,“那我現在就去罷。”
姚光冶沒想到他如此有行動力,勸說道:“世子,外面冷得很,如今還下著雪呢!”
寧離仰頭一笑:“姚先生是不相信我的騎術麼?”
上山的時候,寧離並沒有騎馬,坐的是馬車。雖然瞧著是養尊處優、不諳弓馬的模樣,但是他的騎術,姚光冶自然心中有數。只不過如今擔心的卻不是那一遭,屋外大雪天氣,山路濕|滑,若是踏馬前行,說不得仍是有危險。
“不如等雪停了再去罷,世子。”
寧離搖頭:“這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但梅花過不了幾日就會枯萎。難道今日不停,我今日不去,明日不停,我明日也不去……一日一日的往後拖著,到最後,梅花也沒了。”
姚光冶勸道:“到時候您再折一枝也就是了。”
“那可不同。”寧離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時候的梅花,也不會是當時我想要折給阿耶的那一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