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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尋找,卻不知要找些什麼。
他很餓,他一直很餓,從小便是如此,他對自己的嬰兒時期模模糊糊,聽母親後來跟他說,那時候他總是哭,沒天沒夜的哭,讓大人們驚詫於他一個小小嬰兒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哭完一頓還沒消停一會就再哭一頓,只有嘴裡含著母親的時哭聲小一點,但也是嗚咽,哭聲從未徹底停止過。因為他母親沒奶,就算他是個人事不知的嬰兒,這鐵一樣的事實也糊弄不了他。他自己倒是不記得這麼多,那個時期,在他腦海裡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餓。
所以長大一點後,他就一直吃,以前爸媽罵他貪吃,怪他總也吃不飽,實際上他是飽了的,他也知道食物在谷地村是稀缺資源,可他就是想吃,撐到吐了也要吃,後來他的胃習慣了,就再也不吐了,於是他不僅想吃,而且能吃,吃到吃這件事變成了他們一家的負擔。
父母在村子裡每月定額分配的糧食上花了很大的心思,父親要去田裡幹活,幹得越多每月拿回來的糧食越多,雖然額外的工作所能提供的口糧少之又少,有的月份還會拖欠,但是終歸比沒有的好,所以父親那一份口糧是萬萬不能斷的,隔三差五必不可少的還需要一些野味作為調劑。他的這一份自然更加少不得,少一口吃的他就哭鬧,撒潑打滾,從炕上往地面上滾,爬到房頂往下跳,沒等他爬上房頂,木頭窗欞就被他踩的吱吱作響,直到父親從破破爛爛滿是蟲蛀的皮袍子裡變出一塊烤幹了的鼠肉幹,他至今也沒弄明白那麼破的一件袍子是怎麼藏住那些寶貝的,父親的破皮袍子就是一個百寶囊,裡面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好吃的,只要他一哭鬧,父親立刻就可以從裡面變出讓他安靜的東西。所以,一家人吃的最少的總是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幹癟瘦小,黑黝黝的面板抽吧在一起,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母親總是咳嗽,走兩步咳一咳又倒回一步,吃口飯咳一咳又噴出一半,他去明娘那裡去給她抓藥的時候,看著那些黑的黃的褐色的草藥在濃濃的藥湯裡翻滾,總是覺得他的母親就像這些藥,在一口大鍋裡熬,將本就幹癟的身軀榨出汁來才算完。明娘知道他家困難,不僅不要他的供糧,還將熬藥剩下的藥渣收攏起來,做成挺好看的一個滾圓小香包,說帶在身上可以強身健體,他從不敢伸手去接,那總讓他聯想到那是他的媽媽死後的樣子。
他的印象中母親從來都是任勞任怨的,他對母親這種無私的忍讓一直是充滿了愧疚的,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貪吃,或者哪怕在他學會自己捕老鼠之後可以分給她一口也好,可他就是忍不住,他總覺得自己身體裡某處缺了一塊,只有吃能讓他覺得自己稍微完整了一點,可只要咀嚼的動作一停,他缺了東西的那塊就立刻在胸腔裡攥著筋兒的疼起來,他只好見什麼吃什麼。
他的父親卻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了,他的耐心彷彿被他一口一口的吃掉了,最開始,只要父親出現,他甚至不需要吃東西就能感覺自己是完整的,慢慢的,父親對他的態度愈發惡劣,雖然他哭鬧的時候依然會變出食物來哄他,可他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他對此有多麼的厭煩。那根本就是在厭煩他,他覺得自己身體裡的缺口更大了。
他時不時回想起有一次,父親用粗皮將他包裹起來背在身上去找八斤老爺子,那塊皮子的腥臭味現在還時不時的飄進他的腦海,他記得父親對老爺子說:“老太爺,這小子能吃,胖呼,以後肯定長得有勁,你看他這麼小就這麼大個了。”
然後擋住他實現的皮子就被一隻枯樹枝樣的手撥開,一張枯樹皮樣的臉出現在面前,那張臉很醜,沒有半點水分,比他媽媽的臉還要粗糙,看上去就如同一個死去很久的人又突然活了過來,這在他幼小的心靈裡蒙上了一層陰影,奇怪的是當時他竟不怎麼怕他,只是努力瞪著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老頭,老頭的眼睛深邃得像大山那頭的夜空,亮晶晶的,與他晦暗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他印象很深,以至於時隔多年他依然會在某個時刻偶爾想起那雙眼睛。
老頭盯著他看了一會,贊許道:“好,養的好。”
他能感覺到承擔著他身體重量的那副肩膀一凜,父親的聲音急切的響起:“您看看吧,是不是個好小子,是不是!”
老頭連聲道:“是,是,好小子!”
“那您把他養了吧,我家實在養不起了,以後讓這小子好好伺候您,不讓他接您的班,我們不動那心思,就是活不下了啊,您就抬抬手,幫我們養了吧。”
他沒想到父親會說這樣的話,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後半生就要跟這半截木樁子一起生活了,他馬上就要哭,卻突然看見老頭身後有一個俊俏的小少年,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那的,也許一直就在那,正冷眼打量著他,他的眼神中沒什麼感情色彩,好像他的父親和他只是他家裡新添的一件擺設而已,他又不想哭了,可還是委屈得癟了嘴,把臉埋在父親的肩膀上,他從來沒覺得這雙肩膀這麼硌人。
老頭似乎瞧出他的心思,說道:“養著吧,你好好養,我能幫就幫一把,孩子不能離了爹媽,我這個是沒辦法,你回去吧。”
他父親還想再說什麼,老頭一轉身坐回堂屋中間的椅子上,閉起眼,那個小少年乖巧得給他點了煙,兩個人誰也不再搭理他們,這是送客了,父親揹著他直愣愣的在堂屋站了一會,不知怎地,那一刻他能聽到他父親腦子中的彷徨,就這麼回了,老頭已經給了幫他養的話,可怎麼個幫法他可沒說,這那是個保障啊,若不回,把老頭得罪了可能這點保障也沒了,他挺在那,臉脹得通紅,最終還是帶著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