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宴暘一驚,“打到死的意思?”
“不。”葉麒長袖飄起,反手扇出一道掌風,將剛剛越過他們的十來個軍士掃飛,紛紛落入水中,濺得漫谷珠飛玉散。
他一字一頓帶著涼薄的殺氣道:“就算要死,也要等太陽落山之後再死。”
那一剎間,符宴暘被小侯爺氣場全開的模樣震得心頭一顫。
不僅是他,被死死卡在山門前的軍士們也都骨寒毛聳。
誰都知道賀家的小侯爺是個朝不保夕的病秧子,這些年來遍訪多少名醫都坦言道他活不了幾年,若久不見上朝就連皇帝都要派人詢問一下賀侯是不是已經歸天了。如若傳言不虛……那眼前這位氣勢崔嵬、且狂且戰而又屹立不倒的人又是哪個?
湧入山谷內計程車兵已死傷近半,剩下的多多少少露出了退怯之意。
為首的黃都尉亦是高手,他雖知自己絕非賀侯的敵手,但看方才那禦水神功一浪弱過一浪,以及侯爺那張血色全無的面容,便猜出了對方的功力定然難以持久。
他往前踏出一步,舉刀吼道:“殺!”
那是葉麒生平第一次以純粹的武力對抗殺伐,以性命為注去賭一場前途未蔔的勝負。
很多年前,當他還只是個孩童時,曾聽聞“千軍萬馬壁紅袍,暮陵長虹嘯穹蒼”,便心馳神往著若是上天能給他一副健康的體魄,他必定上陣殺敵,踏鼓聲,馳騁八百裡。
直到那年泰興城外屍骨堆積成山,一騎絕塵終不返,他才深知浮生不堪訴,刀劍從來無情,向來殘忍,人命素來如草芥。
後來,他惜命如斯,為“太平”二字盡極所能,為那些前僕後繼踏上不歸路者多掙一分生機,為延續曾經為他續命者的信念。
如今,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上天當真待他不薄。
芸芸眾生,他心為她而憂,時光如梭,她披霞而歸來,幾經滄桑,今日夕陽尤美。
所餘的氣力再無力催動萬花心法,葉麒請出了無量鞭,白衣染成了一片腥紅,早已分不清是誰的血,周沁也悍然無畏地加入了戰圈,三人不約而同分立三點,就這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生生攔住了來勢洶洶的羽林衛。
落日垂在山門間,將一切籠罩成朦朧的瑰色。
葉麒他愈發承受不住骨髓散出來的疼,他的身體反應都開始遲緩起來,一個錯眼間,還是沒避開暗器,肩頭結結實實紮了一箭。
“師父!”“小侯爺!”
符宴暘與周沁齊聲叫喚,爭先恐後往他方向拼殺過去。
他只稍稍後退一步,就這麼端站水中央,遙望天邊,周遭的人與景彷彿都開始模糊起來,唯有那太陽斜銜處,如夢似幻,分外的柔和、恬靜。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葉麒將體內最後的內息絲絲縷縷聚攏于丹田,周身一片霧氣燕騰,他知道自己已到了極限,既然如此,何不傾盡全力最後一搏,縱然不能徹底擊潰,至少也讓沈曜知道,天黑之前,就憑這一群酒囊飯袋,是絕無可能闖進來的!
然而,不待他使出絕命殺招,忽然一陣淩厲勁風自他身畔穿過,將剛聚攏沖來的一大波士兵統統橫掃開來,風過無痕的身影盤旋在上半空不過一瞬,就將周遭所有站著的羽林軍撂癱在地。
長陵落到他的身畔,想也不想握住他的手心,一股暖融融的氣流傳入他的四肢百骸。葉麒原本肺腑氣血翻騰,好像滿腹血腥氣隨時都能噴出嗓子眼,但只是這麼輕輕一握,本來已經糊成一團的視線瞬間恢複了幾分清明。
“我大哥沒事了。”她凝了他一眼,收了手,跨出一步擋在他的面前,“答應我,你也得給我好好活著。”
葉麒端視著她的後側臉,從耳廓到臉頰還有睫毛上翹的弧度,都好看的賞心悅目。
“好。”他答應了。
長陵別過頭,眼圈微紅,“只要可以不死,不許食言。”
“好。”他真心的點了點頭。
長陵望著前方又湧來新的羽林衛,頭也不回道:“符二,小沁,帶小侯爺回去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