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他的思緒多麼混亂,景東柘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掀開門簾走了進去,他篤定今晚那女人還不至於將自己解得跟昨晚那般,畢竟他方才也看清楚了,她身上的兵帽與兵服都是幹幹的,並沒有淋雨。
當然,他也做好了撞見那一幕的準備,誰讓那女人從來都不按常理做事?
大概是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當景東柘看見紅袖一臉自在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並且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薄被的時候,只是眸光深深地在她身上凝了凝,並沒有覺得有何特別。
是呀,比起她將自己解得只剩下兩件,這樣規矩的她已經算是好的了。
若是今晚她還將自己解成那樣,那他肯定要懷疑她的來歷或者是身份了,或者是出身於煙花之地,或者是敵國派來迷惑他的……
景東柘步履僵硬地朝著床榻走近幾步,這才發覺紅袖的兵帽與兵服就擱置在一盤的椅子上,而紅袖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果真已經陷入了夢鄉,臉雖然朝著外側,但眼睛卻是輕輕合上的。
雖然她的臉有幾分憔悴與慘敗,但那嘴角卻洋溢著狡黠與歡樂的笑容,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給他看的,因為她若是醒著,必然不會裝出奸計得逞的神情被他發現。
這女人就這般不打任何招呼地霸佔了屬於他的床、枕頭與薄被,讓他睡哪兒?
他的臉皮著實還沒有厚道跟她去搶一張床,心胸也沒有狹隘到去與她計較一張床,既然是他心軟允許她進來,對於任何後果他都必須自己承擔。
而且,反正這些日子,他都是睡不好的,沒準離開了床榻,反而能睡著了說不定?
但景東柘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這女人是有未婚夫的人,怎能隨隨便便進其他男人的房間?還厚顏無恥地跳上別的男人的床?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也許,正如她昨晚所說,他是一個安全的男人,或者,他將是一個死人或者眼瞎之人,是以即便佔了她的便宜,也只能是一種彌補。
在遇見紅袖之前,景東柘自認自己是個正人君子,甚至可以做到坐懷而不亂,但遇見紅袖之後,他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就是個偽君子,若是紅袖坐在他的懷裡,他怎麼可能不亂?譬如此時此刻,他就坐在距離她十幾步遠的位置,遠遠地看著她的睡容,看著她在薄被掩蓋下的玲瓏身姿,想象著沾著他氣味的枕頭、薄被等物與她接觸之後會發生何等的變化,他渾身那些星星之火便開始激烈地燎原。
剩下那漫長的夜,景東柘想要離開這個營帳,哪怕與紅袖換個身份,直接站在營帳外守著她也無妨,但最終他卻坐著沒有動,不知道是夜深了招致了人懶,還是生怕那女人會有什麼意外,抑或是他這個偽君子根本就不想離開這個已經充斥了女兒幽香的營帳。
景東柘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強迫自己睡著,只是讓自己閉目養神也可。
不知過了多久,景東柘還是沒有丁點睡意,但與前些晚上不同,與昨晚更是不同的是,他的心卻格外得安寧,彷彿即便外面再來一次狂風暴雨,他都不會再放在心上,令他情不自禁放在心上的,全是霸佔他的床那個女人。
每當紅袖的鼻子堵塞地吸一吸,輕輕地咳一咳,或者在睡夢中翻一個身體,甚至嘴裡發出夢囈般的嚶嚀,景東柘都會猛地睜開眼睛,眸光清亮地朝著她看去,待她毫無異常,他複又閉上眼睛。
兒時生病的時候都是父親在照顧他,他何曾照顧過人?如今,紅袖並沒有讓他照顧她,但他卻深深地體味到了照顧一個病人時那焦灼的心情。
剩下的夜大概過去了一半的時辰,仰面平躺著的紅袖突然閉著眼睛,發出了聲聲幹啞的呼喚,“水……水……”
紅袖這樣的姿態是今晚第一次,景東柘連忙站了起來,疾步朝著床榻走去,直到站在床畔,俯身近距離地看見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以及幹涸的嘴唇,也同時聽清楚了她呼喚的是什麼內容。
景東柘呼吸一緊,稍稍一愣便去桌邊倒水,以最快的速度將水端至床邊,“洪修?洪修?”
但無論他如何低聲呼喚,紅袖仍舊重複著缺水的話語,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景東柘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伸出一根手指,探向了紅袖汗涔涔的額頭,只輕輕地一觸,景東柘便面色大變,且快速地收回了手指。
她在發燒!他的手指並不冰涼,但還是感受到了她肌膚的滾燙!很燙很燙!
“洪修!”景東柘猶豫了一下,換了一種稱呼,“紅袖!紅袖!”
但是,發燒中的女人只渴望水,聽不見其他,她的嘴唇輕輕地蠕動著,只為她最渴望的物件。
景東柘生怕時間一長燒壞了她的身子,便狠了狠心,一手探至她的脖頸之下,再微微往下置於可以令他著力的軟背上,一個使力便將紅袖從躺著的姿勢扶了起來。
紅袖剛坐正了身軀,景東柘便將端著水杯的右手朝著她的嘴唇湊去,此時此刻,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根本控制不住,也分不清究竟是為她擔心所致,還是因為貿然觸碰了一個女人的身軀所致。
紅袖雖然緊緊地閉著眼睛,臉也燒得通紅,但嘴唇一碰到冰冷的水,嘴唇與舌頭還是配合默契地將一杯水咕嚕咕嚕地喝下。
景東柘望著她像個嬰孩似的喝水動作,凝視著她的眸光不斷地放軟,彷彿在望著一個至寶但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