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周君平第一個撫掌叫好:“玉裁姑娘真可謂女中豪傑!”
九兒含羞福身謝道:“奴家不通詩理,不過漫抒己見。”
另一士人道:“誒,玉裁姑娘能有如此悟性,日後若勤加練習,定成一代李易安啊!”
畫舫漸漸靠岸,玉殷望著眾人興致勃勃吟詩,不過淡然一笑。不等士子來請,便徑自上前道:“照碧有事在身,又不願擾公子們的雅興。古風一首獻予周公子,無關春色,粗言淺語,還請雅涵。”
周君平笑道:“照碧姑娘如此抬舉周某,受寵若驚。還請姑娘賜句。”
玉殷抱起琵琶,道:“朝系雙生結,暮解鴛鴦扣。琴絃一時斷,再續不如舊。”吟罷抱著琵琶下了畫舫,頭也不回地離去。
周君平微怔在原地。
那個耳光來得很突然,也很意外。
玉殷怔在原地,臉上火辣辣地疼。樓中紅綢赤幔,看起來像被血染紅般刺眼。她從未見過一向溫婉的芸娘如此憤恨若狂的樣子,連一絲偽裝的溫柔都不吝惜殘餘。
“秦玉殷,你什麼意思!”芸娘尖利的嗓子朝她吼道,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指對著她,像是一把沾血的匕首。
玉殷腦子裡一團混沌,愣在原地盯著眼前這個失去理智的女人。同行三年有餘,第一次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你不要還端著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你為什麼到現在了還在我面前裝無辜?”
“樓裡誰不知道君平一直有意於我,說不定過些日子他就會給我贖身了。可你今天卻說那種話!”
“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嫁給太常少卿當夫人!嫉妒我能永遠離開這裡過上好日子!你說啊!你說啊!”
芸娘用力推搡著她,將她推到牆角,惡狠狠道:“哼,秦玉殷,我早就看透你了。窯子裡的人還給自己立牌坊,不是裝清高是什麼?我告訴你,這裡的女人怎麼樣都不讓人討厭,唯獨你一副清高的樣子最令人惡心。”
芸娘轉身走了。她像是給人捅了千萬窟窿似的,疼痛又麻木。
一股熱流湧上眼眶,眼簾裡盡是被水霧模糊的嫣紅。
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揭開了隱晦的傷疤,直接地讓她沒有防備。
玉殷暗暗問自己,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又為何要選擇如此艱難痛苦地堅持?這種堅持有沒有意義?
一種挫敗和無力感席捲而來,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和毅力去面對接下來的日子。
這樣身心疲憊的傷痛裡,滿目奼紫嫣紅像是為了笑話她。
驀然笑聲就傳來了,檀色衣角步入餘光範圍。
玉殷連忙抹了一把眼淚,把頭垂下。
“你那樣明著罵人薄情寡義,活該挨這一巴掌。”男子的聲音很輕柔,話卻格外鋒利。
“我沒有罵他。”玉殷低聲道,“我只是在說我的琵琶。”
一把摺扇抵在她的下巴下,將她的頭抬了起來。一雙嫵媚的鳳眼映入眼簾:“好好的臉都被打腫了,可惜,可惜啊。”
玉殷將頭扭開,用衣袖掩住還火辣辣地疼的半邊臉,輕聲道:“一點小事兒,讓七爺見笑了。”
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又問道:“畫舫之上不過寥寥幾人,七爺怎麼知道奴家說了什麼?”
“我一直在你們頭著挑了挑眉。
玉殷一怔,立馬反應過來,譏諷道:“作樑上君子何其不雅,七爺如此風流倜儻,怎會做如此可笑之事?”
他展開摺扇搖了搖:“風流倜儻不假,可佔據高處觀賞秦淮美景,怎麼能說是不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