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角亭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可是大伯與文人吟詩作對之處,更是這府裡景緻最好之處,大嫂招待姊妹淘通常都在這附近,就這樣把石桌椅給拆了,不妥吧。
“大嫂說了一切由我作主。”她笑得甜甜的。
朱氏意會了,橫豎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斐泱允許的就是。好樣的,六房弟妹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想不到行事這般果斷決絕。
“四嫂,時候差不多了,該去請大嫂出來了。”都蝶引說著,看八角亭前的園子已經鋪好了席,大半女眷都已經入座,而她的戲班子也已經進了八角亭,正準備大展身手。
“不用請了,她已經來了。”朱氏呵笑了聲,果真瞧見斐泱那鐵青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真的有種好痛快的感覺,真的。
“這是在做什麼?!”斐泱一來劈頭就罵。
都蝶引一臉無辜地回頭,見斐泱身後跟了幾個夫人,除了張氏和斐潔,其他的都眼生的緊,許是她以往的姊妹淘,她不禁皺眉道:“大嫂,這些也是咱們族人嗎?”
“我問你什麼,你還沒回答我!”斐泱直指著八角亭。“亭子裡的石桌椅呢?還有那些個狐媚子是什麼意思!”
今日宴請族人,男客可不少,她到底是上哪請的戲班子,一個個像是爭奇鬥豔的花兒,要是在府裡走動,讓人被勾去了……她到底是在耍什麼心眼?
“是大嫂跟我說由我作主的。”都蝶引無辜地垂下眼。“三天來不及紮彩樓,我只好借那八角亭,六郎跟大伯問過了,可以我才讓人動工的,至於那些角兒全都是我手底下的,今兒個要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戲。”
聽她說烏玄廣允了拆石桌椅,她惱得直想找烏玄廣理論,可這當頭豈能失了分寸?努力地斂下怒氣,她口氣不善地道:“唱什麼才子佳人的戲?那些風花雪月是青樓的把戲,怎麼彌也曉得這些,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見了,會以為你手底下養的全都是青樓女子。”
“咦?這是青樓的把戲?可以往斐潔借我的書裡頭寫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我才會這麼做的,而且——”都蝶引刻意將嗓音壓低,但卻足以讓她身後的張氏和斐潔聽得一清二楚。“那些不是青樓女子,那是鎮國公、威武府、五軍都督府……和其他大人們送來的歌伎女伶,大嫂這些話莫讓人聽見,會招來麻煩的。”
斐泱不由緊抿著唇,暗惱自己真是太小覷她了,以往見她罵不吭聲,打不還手的,豈料嫁人就不同了,成了一品夫人後也敢挖坑讓她跳了!
“不說了,舅母、表姊,趕緊入席吧,丫鬟們已經開始上菜了。”都蝶引柔聲張羅著,目光輕掃斐泱身後幾步外的幾個夫人,面露為難地道:“大嫂,我是按人訂席的,可多出了那些個人,該怎麼好?”
擺明瞭就是不讓那些人入座!沒為別的,就為了當初張家因為斐泱的姊妹淘才險些出事。天曉得她那些姊妹淘是嫁往何處,在朝中與誰結黨,是否會危害她的夫君?
她不管斐泱到底懂不懂這其間的利害關系,但這差事既是落在她手上,她是絕不允閑雜人等在這兒生事。
“她們跟我同席就成了。”斐泱咬牙道。
“我知道了。”
待人都入席後,八角亭裡的絲竹聲響起,那唱嗓絲絲入扣,琴音繚繞,教一幹女眷莫不被那身段唱嗓給迷倒,尤其在丫鬟一一上菜時,擱在矮幾上的全都是沒見過的菜色,教人不禁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一點簡單的菜色,是我讓大廚仿了宮中禦膳。”都蝶引跟在丫鬟後頭,逐席解釋菜色。“天氣漸熱,所以弄點涼食,這是四冷葷,酥姜皮蛋、京都腎球、酥炸鰂魚、鳳眼腰,還有四雙拼、四大碗、四燒烤……”
當一道道菜色端上桌,一幹女眷全都直了眼,曾幾何時有幸見到宮中的禦膳,不只色香味俱全,就連裝盛的器皿都十分講究,尤其是一入口的酥脆爽嫩,霎時收服一票女眷的心。
斐泱在遠處瞪著,握著筷子的手青筋微顫,奮力地往盤中一戳,彷彿是戳在都蝶引身上,好教她能洩恨。
“大姊,你這把戲反而讓她出盡風頭了。”斐潔在鄰席啐了聲。
“你給我閉嘴。”
“斐泱,我瞧這可不成,饒是一品夫人又如何?在家裡頭長幼是有序的,她有品秩也不能壓到你頭上,你得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在她身旁進言的是陳氏,她的夫君姓孟,是個蔭補的兵部員外郎,她成親多年,卻不討夫君喜愛,全因夫君的通房姨娘在作怪,可前些日子夫君莫名地寵起她,要她多親近斐泱,要是能從中得知關於輔國將軍夫婦的事更好。
為此,她特地前來拜訪斷了幾年聯絡的斐泱,小小唆使了下,就端看斐泱今日怎麼鬧,好讓她能從中探得更多訊息換得夫君寵愛。
“當然。”她怎能在姊妹淘面前丟了面子?
她冷眼看著都蝶引和朱氏在席間走動,哄得一些宗族老太太笑呵呵的。她也跟著笑了,朝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隨即從懷裡取出一隻瓶子往她身下倒去,瞬地一抹怵目驚心的血紅暈染開來。
“啊,我的肚子!”她突地推開面前的矮幾,喊得悽厲無比。
都蝶引循聲望去,與朱氏交換了個眼神,快步朝斐泱那頭走去。可斐泱那頭的動作更快,張氏已經差著丫鬟將她往主屋抬。
霎時,席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六弟妹,既然你備了府醫,趕緊讓府醫過去一趟,千萬別著了人家的道。而我在這兒堵住她們的嘴,省得她們一人一語就將你給壓死。”朱氏快聲催促著,總算明白原來今兒個忙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出戲。
都蝶引輕點頭,立刻讓彌冬去請府醫,自個兒則是帶了瑞春朝主屋走去。
然而,她被擋在屋外,無法進去。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害死我的孩子……”
她聽著斐泱斷斷續續的嗓音,後頭又聽丫鬟急聲喊著讓讓,一回頭見丫鬟領了個婦人進了屋。
“夫人,大房夫人的嗓音不像失血的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