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澈承襲了父親的長相,方頭大耳,武人之姿,就連性情也是帶著武人特有的爽快不作態。
烏玄度在旁冷眼瞅著,待他們幾個寒暄夠了,才淡聲問:“斐澈,有事?”
這話一出口,烏玄廣隨即出言低斥,“六弟,不得無禮。”原以為他記恨當年才對自己淡漠,豈料竟對他的大舅子也是這般。
“不礙事,玄度一直是這樣的。”斐澈哈哈笑著,壓根沒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像烏玄度這樣真情直性的才好,他沒興趣跟那些心思曲繞的人兜在一塊。
“玄度,我爹要我過來瞧瞧你這兒整頓得如何,要是人手不夠的話,說一聲,我讓人替你找一批人來讓你挑選。”
“不用了。”
“就知道你肯定這麼說,但不管怎樣,十日後我家要開宴,你非得過來一趟,都在這條街上,用走的不用一刻鐘,你非來不可。”
“知道了。”烏玄度心知要是不給個滿意答覆,斐澈不會放過他。
“那好,瞧你一臉乏樣,今兒個就先放過你,宴上再跟你好好喝幾杯。”斐澈噙著笑,隨即回頭替他招呼烏家兩個兄弟。“兩位,咱們一道走吧,他今兒個在朝堂上可折騰著,還讓皇上給喚進了禦書房,就別擾他了。”
“是嗎?”烏玄廣不禁覷了烏玄度一眼。
自己可是連早朝都不列席的六品官,而他一進宮就被皇上喚進禦書房……不管皇上到底交代了他什麼差事,都代表皇上看重他。
這人生際遇,怎能教人不眼紅?
神機營衙門,烏玄度坐在辦事房裡,翻看著編列名單與其身家背景,又檢視火器兵器的備量,對照著每年編列的餉銀,嘴角浮現似有若無的譏笑。
適巧,湯榮走來,瞧見了這一幕。
“烏大人瞧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嗎?”湯榮大步走到案邊,瞅著攤開的編列名單和庫房帳本,好奇的問。
烏玄度不答反問:“湯大人可已將刑司的事處理妥當了?”
“自然是處理妥當了,我這兒有幾個人選可用,都是從其他衛所調來的,你瞧瞧合不合用。”
烏玄度瞧也沒瞧一眼。“湯大人屬意即可。”幾個打下手的人選,只要湯榮看得上眼,那就代表是萬中選一的,他沒必要事必躬親。
“那好,人選就我自個兒挑了,倒是烏大人這兒可有眉目了?”
“眉目是有,可是涉及極廣,真能照辦?”
“為何不辦?皇上親自授權與你,不就是要你好生整肅?只要有真憑實據,便調來審問,待屬實,直接立判,要有人不服,叫他們給皇上遞摺子去。”湯榮嘻皮笑臉地說著,翻看著名單,又道:“不過,我倒覺得不用太過急於一時,省得打草驚蛇,那就不妥了。”
要知道軍中最藏汙納垢之處便是庫房和名單了,不管是編列空頭名單領空餉,抑或者是編列軍器虛單跟戶部要錢,簡單來說就是編派各種理由拿錢,可這事要是沒處理得當,教人有了防備,屆時辦起事來綁手縛腳的就麻煩了。
是說……這人腦袋倒是清楚,不用旁人指點便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他到底是哪門子的紈絝子弟,腦袋這般精明來著?
“依我看,第一波就先處理這裡吧。”
湯榮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指從名單上的第一列往下滑了一尺的長度,細看上頭的名字,湯榮嘴角笑意不禁更濃。
“提督大人何以認為這些人真的是虛職空銜?”
神機營為首的是提督,底下兩名武官輔佐,再分中軍、前掖、後掖、前哨、後哨五營,裡頭各一名坐營官,頭官、武臣等等軍職,編列共五千三百名,再加上馬營裡的五千名營兵,其餘雜七雜八無品職,林林總總也有一萬一千名。
烏玄度才剛進神機營幾日,壓根未點兵,更未正式操演過,又是如何得知名單這些人全都是列個名條領空餉的?
烏玄度指著另一本名冊。“這本是寫著何時移汛和操演的營兵名冊,但是這些人每回必都出現,額外領了筆操演津貼,然而這些人幾乎都是權貴子弟,湯大人認為這些人真的熬得過移汛操演這種活?”
這種事說穿了早已見怪不怪,每個營裡大抵都會塞進一些空銜子弟,基本上只要在位者或者主事者默許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可這回是皇上指名要清查,那就意味著軍營裡已經腐敗到皇上無法容忍的地步。
之所以容忍,是尚未找到那把開封的刀,如今找著了把合用的,還客氣嗎?這也說明當今皇上是個有心想肅正貪腐的明君,倒也是百姓之福。
“有意思,那就按著名單,差人去逮人了。”好樣的,頭一波就把一些權貴子弟給得罪光了!
可,皇上想要的,就是這麼幹。
“湯大人記得,這事要暗著來,千萬別走漏風聲,否則效果就減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