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一怔,隨即心中瞭然,屏退紫凝後,低聲道;“你是不是放心不下皇後,可如果讓全軍上下都加快行程,會讓人心中起疑,所以你想先行一步。”
容珏點點頭,她又說;“我們一起走吧。”
容珏知道,她也想早點見到容禦。他看著她,問;“用過晚膳了嗎?”欽差是上午來的……他心痛的想,也許,她中午也沒有進食。
初晴問;“你現在就要走?”
“現在雪剛停,我想在等半個時辰,”他看著她,沉鬱的黑眸裡浮出一絲笑意;“等一個時辰再出發也行。”
初晴也微微一笑,說;“好吧,現在吃飯還來得及。”
京城。
整個皇宮都籠罩在濃重的陰霾中,皇帝的病情日益加重,如今已到了彌留之際,所有的禦醫都束手無策。
而自從皇帝遇刺,將朝政交由太子處理。容禦搬入皇宮,終日除了處理朝政,就是在皇帝榻前盡孝。
深夜,正在宮中處理政務的容禦聞聽皇帝醒來,便親自到乾清宮看望。
寢殿內光影沉沉,宮人喂皇帝喝完參湯便退下了,偌大的殿堂裡,除了守在帳外的總管周常順,就只有父子二人。
容禦站在榻前,望著皇帝蒼黃憔悴的面容, “父皇交給左相的遺詔,兒臣已經看過了。好一個‘帝後情深,生死同xue’……真讓兒臣感動。”
皇帝如枯槁般的眼底劃過一抹震驚,“好一個胡仲,朕還沒死,他就迫不及待討好朕的太子了!”
容禦眼中波瀾不興,淡然道;“父皇大限將至,您的遺詔,兒臣早一步知道又何妨?”
“大限將至”四個字落入皇帝耳中,如一道霹靂。雖然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命不久矣,但這樣的話從別人……尤其是從他一手提拔的太子口中說出,只覺得格外刺心。
極度的震怒與悔恨如潮水襲來,容禦欣賞著皇帝變化的臉色,眼前恍惚間又浮出母後的身影……
他沉沉開口;“春蘭是不是父皇的人?”
皇帝睜大眼睛,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十分突兀。容禦靜靜看了他片刻,補充道;“兒臣說的不是那個指證容瑄的春蘭,而是十年前真正的春蘭。父皇若忘記了,兒臣就幫您想一想。當年,指使她出城傳遞假訊息的人,一定不是慕氏。十年前的幕氏不過是個貴妃,衛氏還掌握兵權,幕氏能給她的榮華富貴,母後也能給她,她沒必要投靠幕氏。想來,指使她的人一定比母後更有權勢。”
皇帝疲倦的半闔上眼睛,聲音隱含著威嚴與怒意;“是朕,那又如何?你母後算計慕氏再先,衛徽野心勃勃,他們都是自食其果。”
容禦冷笑,“父皇,十年前我真的那麼讓你失望麼?容珏周歲封王,五歲開始和我一樣隨你住持殿試。為什麼你總說我不如容珏,我在容珏的年紀比不上容珏,將來容珏長到我的年紀,定會超過我,對我和母後說也就算了,還一次次當著其他嬪妃和朝臣的面這樣侮辱我,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你還會找機會將我廢黜,廢黜母後,將皇後和太子的位置都送給那對母子吧?”
皇帝嘆了口氣,聲音裡帶著倦意,卻並無情感,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你從沒像容珏那般親近過朕。”
“因為你從未向待容珏那般待我。”
皇帝看著他,“你真的喜歡洛初晴麼?”突兀的一個問題,卻像一把尖刀插進容禦的心裡。他合了閤眼睛,初晴……待她歸來,他該如何向她解釋?每當浮出這樣的念頭,心便如同被一把鈍刀反複磨著。
“若不是你,我早已娶她為妻。”他一字字地說,聲音冷如寒冰,帶著不加掩飾的恨意。
皇帝“呵呵”笑了兩聲,“你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就是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她。當你恨她時,便會親自毀去所有她在乎的東西,親眼看看到她痛不欲生,在生死間掙紮,最後與她共赴黃泉。朕是如此,你將來也會如此。”
容禦雙拳緊握,“我不是你,裴婉茵不是母後,初晴也不是幕氏!”
“那又如何?”
皇帝冷哼一聲,漠然的移開視線,提高聲音道;“來人!”周常順走到榻前,躬身待命。他厲聲道;“傳侍衛進來!”
周常順紋絲不動,如一尊雕像。容禦輕笑;“兒臣就在此,父皇也不像有事要吩咐兒臣,兒臣卻要告知父皇一事,這些天幕氏每次帶禦醫為父皇診脈,父皇知道幕氏不是幕氏並非真心希望父皇康複,只是想拖延時間,或是找到兒臣下毒的證據,卻不知慕氏為何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皇帝瞪大了眼睛,滿額青筋暴出。他也極度聰明的人,當即便明白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抬起顫抖的手臂指向容禦;“是你……”
容禦微笑道;“你和幕氏都大勢已去,誰願立於危牆之下?滿朝文武都懷著和胡仲一樣的心思,禦醫,也不例外。”
皇帝的手抖得更厲害,嘶聲道;“不孝子!朕怎麼會有你這個不孝子!”
他也想大聲質問,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一個狠心絕情的父親?不過,這早就不重要了。
容禦薄唇緊抿,眼中泛出殺意。
皇帝的手無力地垂下,卻仍不甘的垂著床面。周常順走上前,平日的謙卑已不複存在,他的是聲音與神情都充斥令皇帝感到陌生和恐懼的怨毒;“陛下還不知道吧,奴才並不姓周,而是姓衛啊。”
容禦淡淡道;“你就送父皇最後一程罷。”
說完,他冷冷轉身,身後隱隱傳來掙紮的聲音,低不可聞,甚至不及窗外的風聲清晰入耳。
十二月十六日深夜,沉沉哀鐘響徹九霄。皇帝容楚天駕崩於乾清宮。
一夜之間,全城縞素。翌日,文武朝臣及後宮嬪妃齊聚在靈堂。丞相胡仲將遺詔呈給容禦,容禦於靈前當眾宣讀。遺詔的內容,寥寥幾句,唯一的意思就是令皇後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