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日, 廢後衛氏被重新追封為皇後的訊息傳遍全城, 諡號為“純懿”, 一個“純”昭示了衛後當年本無過錯, 卻被家族所累的無辜。
三天後,純懿皇後的棺木將被妃陵抬出, 重新葬入後陵。
次日, 皇帝的聖旨到了洛府,因初晴曾協助慕家軍攻下叱雲谷, 再次為大周立下功勞,加上她是純懿皇後的義女,亦是皇帝的義女,被加封為出雲公主。皇帝將洛鴻明在京城留下的府宅作為公主府賞賜給初晴。大周的公主只有出嫁後才可在宮外立府, 未出嫁卻可以在宮外另立府邸,在別人看來,這就是皇帝賜給她的殊榮了。
雖然初晴對所謂的“殊榮”不以為然,但是在接到聖旨的一瞬,她還是落下了眼淚,只因為那裡是她最難忘的家。
皇帝還恢複了洛鴻明成安侯的爵位,因洛鴻明已經不在人世,爵位便由洛啟明繼承。
接到聖旨當日, 初晴入宮謝恩。皇帝不在宮裡, 她又去了後宮,先到慈寧宮面見太後,太後只和她閑談幾句, 不過是問了她幾個像這些年在嵩山過得如何……之類的無關緊要的問題,初晴回答這些問題,又向太後道了謝,太後就準她下去了。
離開慈寧宮,初晴又例行公事的去昭陽宮向皇後請安。行過禮後,皇後並未賜座,只坐在鳳座上漫不經心的打量著依然站在大殿中央的少女。
陽光透過窗溢滿了金碧輝煌的宮殿。
十年——
當年玉雪可愛的小女孩果然長成了傾城之貌。少女的一雙明眸如如深秋陽光下的湖水,金色的流光璀璨生輝,而深處的水卻已經冷透了。
初晴只看了皇後一眼,就垂下了眸子。這個人的容貌和十年前一樣美,大概是因為她知道了對方是什麼人,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比十年前更為淩厲。
“聽說在戰場上,晉王因為救你受傷。”皇後淡淡開口,連過場的話都沒有,“本宮不指望你能知恩圖報,只希望你別做出忘恩負義之事。”
初晴聽出皇後是在提醒自己,在皇後面前,她不能逞口舌之快,因為這樣可能會洛賢妃帶來麻煩。她該問皇後當年親自毒殺她的父親,又唆使容瑄派人到冷宮去刺殺衛後和容禦,心裡是否有半分愧意嗎?這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也許她會有一點點慚愧,但絕不會因為這一點慚愧而不再針對容禦。她和這個人無話可說,只想盡快離開。
“皇後娘娘多慮了,初晴深受皇恩,不敢有任何忘恩負義之舉。”她淡淡說道;“如果娘娘沒有別的吩咐,初晴就不打擾了。”
話音落下,皇後並沒有立即作答,瞬間的沉默讓氣氛降到冰點。
皇後靜靜看了她片刻,淡淡開口;“下去罷。”
初晴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殿門外。皇後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容珏不在乎她,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如果容珏在乎,只怕她將會成為容珏與慕氏一族的噩夢。她不會讓這個“如果”發生。
初晴去了賢妃的寢宮,賢妃見到初晴,問她之前是否看過太後和皇後,以及她們都對他說了什麼,初晴一一如實回答。賢妃聽後,屏退左右,叮囑她道;“初晴,以你的身份,以後少不了和皇後碰面,不管她對你說什麼,你都不要和她正面起沖突,現在的三皇子還在風口浪尖上,陛下雖然信了三皇子,可一切證據都指向他,只怕現在信他,將來卻會疑他。”
初晴點點頭,“我明白。”
洛賢妃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凝重;“有一件事,還是和你說清楚比較好,你聽說過陸貴妃嗎?
“陸……貴妃?”初晴想了一下,倒是沒聽說過在幕貴妃之前後宮裡還有一位陸貴妃,如實說;“我從沒聽說過。”
洛賢妃道;“她出事的時候還沒有你,想必純懿皇後也不會對你提起此事。慕皇後剛生下九皇子的時候,四妃之位只有賢妃和德妃的位置空著。九皇子出世不久身體十分孱弱,陸貴妃說過類似‘九皇子福薄’的話,陛下將她貶為庶人,幽禁在掖庭宮裡,又將幕氏升為貴妃。可陸氏被關入掖庭宮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沒過多久掖庭宮傳來陸氏有孕的訊息,陛下知道後竟下令打掉她的孩子,陸氏最後是幽禁而死的。”
“世上怎麼有這麼狠心的人!”初晴在震驚之下,脫口道:“太後難道就不管嗎?”
洛賢妃搖了搖頭,“我想太後不是不管,是管不了。那陳氏的父親也是一員猛將,與顯德公薄桓頗有交情,陳氏被廢後,朝上突然有大臣彈劾她的父親貪汙受賄,並且私下多次對皇室出不敬之言,最後陳氏的父親被賜死,滿門上下都被流放。”
初晴深吸一口氣。洛賢妃頓了頓,繼續說;“這件事我是入宮之後才知道的,陳氏被廢也是因為皇後,所以宮中沒有人敢公然提及此事,私下說都是小心翼翼。都說是慕皇後容不下陳氏的孩子,慕氏當年有多受寵我沒親眼加過,不過她當上皇後沒多久就失寵,九皇子至今還不是太子。我倒覺得,容不下陳氏的孩子的人不是幕氏,而是陛下。他是怕陳氏生出的是皇子,長大後為母族報仇,對他陽奉陰違,威脅到他的皇位。”
初晴挺的心驚膽寒,天下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洛賢妃雖然只是猜測,卻不是毫無道理。
雖說陸氏詛咒剛出世的孩子實在刻薄,只是皇帝的做法太過殘忍,因為懷疑孩子長大後對自己構成威脅,竟連孩子出世的權力都剝奪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疑狹隘的人!而她原以為皇帝也許對衛皇後和容禦真的心存愧疚,那麼這樣容禦以後的路會更加順暢。可現在她完全不抱這樣的幻想了。皇帝真的只是將容禦當成制衡容珏和幕黨的棋子,而衛皇後的死雖然不是皇帝所為,但到底也是皇帝間接造成的,皇帝對容禦的猜疑豈不更甚?
如果是這樣,皇帝根本不會有立容禦或容珏為太子的念頭,容瑄的生母也受了不少委屈,他過去待容瑄涼薄,大概也不會相信容瑄會孝順他,何況容瑄還涉嫌勾結叛黨。初晴猜想,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選大概是這種母族不算顯赫而且生母的地位穩固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