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他雙宿雙飛的大夢,每每在此停下。
然後呢?
就是這三個字磨人。
他曾經想,過往的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遇上同樣情況,是會放膽而行,還是會像現在的他一樣,裹足不前?
裹足不前絕非男子漢行徑,他知道,也深感窩囊。但為了心愛女子的幸福,他無法任性妄為。他害怕自己能給她的,只是一個空有感情,卻無能溫飽的將來。
“帶我走。”她不想再管任何事,包括爹知聞後的心痛。她貪求在他懷裡的安適。她以為這樣的感情不可能有錯,她不願意嫁給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哪怕對方供得起她錦衣玉食。將來的日子裡若無他存在,再富庶的生活也是枉然。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然後搖頭,不能讓她看出眼裡的渴望。他很想這麼做,帶她遠走高飛,但就是不能。於情於理,他就是不能。
“你知道我不怕吃苦的。”她眼淚掉了下來。
“我當然知道。”這一回,他連擁抱都收回了。沒人看見他心裡在淌血,除了他自己。“就是因為知道,才更不能。”
她若嫌貧愛富,兩人哪還需要如此糾結?就因為她純真良美,他才更要珍視。
“所以——”她不可置信地喊:“你寧可眼睜睜地看著我嫁進何家,也不肯帶著我一起走?”
“鑰兒——”他想碰她,伸出的手卻硬生生停在她頓邊,他剋制住自己。
她看見他驀地紅起的眼眶,知道他絕非他表現的那般無動於衷,但她還是不懂,她用力搖頭,她真想不懂他。
在他心裡,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其它人,真的會比兩個人一道吃苦應該?
“你讓我太失望了——”號哭一聲後,她傷心欲絕地推門跑出。
他向前沖了一步,踝上的扭傷迫使他停住不動。他彎下身欲拾起柺杖,手卻在抓到柺杖的時候,又狠狠砸落地,他沒有資格追出去。
老天爺!他手再一揮,打中一旁的椅凳,椅凳撞上木桌,桌上的茶杯“匡當”響了一陣。他坐倒在地上用力拉扯自己的頭發,蓄滿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方才所以不開門,就是料準了會有這結果——他發不出聲地狠狠哭著,他不在意鑰兒會因此看輕他,但他捨不得她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掉淚。
“為什麼!”他抬起臉沖著屋脊上的老天怒吼。“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看我們痛苦、難過,禰很開心是嗎?”
黝黑的夜色不回話。黑暗中閃爍的星子,兀自發著冷光。
那夜一別後,兩人心裡都像被刨挖出一個洞似的,飄蕩蕩、心死了似地賴活著。真的是賴活著。鑰兒變得更加沉默,飯吃得更少,就算鄰人跑來道賀她的親事,她也只是扯扯唇,嘴笑眼不笑地回應。
雖然沒細問,但遊走在家與磨房之間的杜老爹大概猜得到怎麼回事。因為那頭,也有一個沉默寡歡、失了魂似的紙紮人。
看著女兒越見蒼白的臉色,杜老爹在籌辦喜事之暇偶爾會自問,他是不是做錯了?可親事已定,這會兒也不容他反悔了。
被迫相隔的兩人都以為今生再無相見之理,怎知才過幾天,轉機突然降臨——
那是一個尋常的夏日午後,村子裡賣麻花、涼粉的販子才剛離開,鑰兒拎著一塊豆腐,正準備切點蔥花、澆點秋油,好當晚上的菜色吃。
就在這時,外頭一陣吵嚷,她抹了抹雙手掀簾一望,赫然看見一票穿著黑衣的陌生男子沖進家裡邊。
她瞪直了一雙眼,忙喊:“爹,有客人——”
“誰啊?”聞聲的杜老爹也從他房裡走了出來。一見這陣仗,嚇一大跳。
走在前頭的當鋪老闆一見杜老爹立刻大喊:“就是他,他就是杜保,那塊玉佩,就是他拿來我鋪子當的!”
穆瀟失蹤以來,穆王府別苑活似熱鍋上的螞蟻,每天都是波瀾不停。王爺久不回京,京裡王府自然會來信詢問歸期。四姨娘一方面得找理由應付,一方面還得防阻訊息傳揚出去。最倒黴的就是這一群護院,不但成天在外頭奔波找尋,回府還得接受四姨娘的嚴詞苛責。
個把月毫無訊息,不只別苑裡的下人緊張,現就連四姨娘也忍不住忐忑,王爺該不會真死了吧?不然怎麼可能一直音訊全無?
可就在剛才,一探子突然來報,說有人在芮城東街當鋪,瞧見一塊雕著雲龍的玉佩。
雲龍玉佩,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拿得,就是穆王爺本人。護院們心情大振,立馬殺到東街當鋪。當鋪掌櫃一聽來者何人,連想都不用,不但把玉佩送上,還主動托出是誰拿來玉佩。
“什麼——”杜老爹話還沒說完,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一見情況不對,鑰兒從灶房沖了出來。“你們幹麼抓我爹?我爹又沒做錯什麼事——”
“是啊,幾位大爺,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誤會——”杜老爹也喊。
一名頭兒似的黑衣人走了出來,瞪著鑰兒問:“說!這玉佩,你們是從哪兒拿到的?”
杜家父女抬頭,嚇!黑衣人手上拿的,不正是那塊雲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