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一路隨著老媼往府中去, 一路翠竹鬱郁蔥蔥, 修理妥當,不見半點秋季孤寒,魏熙笑道:“貴府這些竹子長得真好。”
老媼笑道:“我家主人閑來無事便愛侍弄這些竹子, 從還是一根筍的時候就精心照料著。”
魏熙點頭, 抬起指尖抹去身畔竹葉上的雨滴:“你家主人真是個難得的風雅人物。”
眼看就到了門口,老媼搖頭一笑, 側身迎魏熙進去, 魏熙點頭,邁進屋中,只見一個鬢發生霜的清瘦婦人正站在窗邊出神, 一個側影,便讓人覺得孤寂。
魏熙腳步頓住,側首看向老媼, 卻見老媼一笑,喚道:“娘子, 來避雨的小娘子過來了。”
婦人回過頭, 柳眉鳳目, 風韻猶存,一派好相貌,她見了魏熙, 面上帶了淡淡的笑:“這雨來的突然,可有嚇到小娘子?”
魏熙搖頭:“沒有,倒是叨擾您了。”
“我這兒地處偏僻, 時間久了也寂寞,就盼著有人來和我說說話呢。”婦人說著抬步往魏熙這兒走來,當看清魏熙的臉時,她微微一怔。
魏熙見狀,抬手摸了摸臉:“怎麼了?該不會方才起風,吹到臉上什麼髒東西了吧?”
婦人搖頭一笑:“我是沒見過你這麼好看的姑娘家,一時看呆了。”
魏熙掩唇一笑:“娘子謬贊了,我看娘子才真是氣度不凡呢。”
婦人引著魏熙往席上坐下,對老媼道:“這個點了,正是該用膳的時候,去備膳吧,今天有客人,讓庖廚多弄些吃的。”
老媼應是,轉身出去了。
魏熙謝道:“勞煩娘子了。”
婦人搖頭:“應該的。”
她說罷,挽袖煮茶,又問道:“我聽你的口音,應是長安人,怎麼一個小姑娘家千裡迢迢的來了這裡?”
婦人手腕上帶了一隻玉鐲,鐲子圓潤通透,泛著瑩瑩柔光,一看便是常年貼身帶著被滋養出來的,比這成色好的鐲子魏熙見了不少,可這只卻叫她一時難以離開視線,只因在婦人活動間,她看到了鐲子上刻了小小的‘菩提’二字,不論是字,還是字型,都讓魏熙覺得有些熟悉。
魏熙正待凝目去看,卻見婦人手腕垂下,那隻鐲子便隱在了醬色衣袖下,魏熙回過神來,對婦人笑道:“我是來探望外祖的,外祖家管的松,我又貪慕南地風光,便出來閑逛了。”
魏熙說著,蹙了蹙鼻尖,一派煩惱:“誰知道突然下了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等我回去的時候,定是要挨罵的。”
“可派人回去通傳了,你一個女孩子家,下著大雨在外逗留,當心家中人著急,還是差人去說一聲好。”婦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路上危險,來往不便,不如我修書一封,解釋清楚,也好讓你家大人放心。”
魏熙點頭,眉眼彎彎,一派沒心機的爛漫模樣:“娘子想的真周到。”
婦人看著魏熙的眉眼,神色慈愛,眼中卻有悵然之色倏忽而逝:“我去寫信,你替我磨墨好不好?”
魏熙起身:“好呀。”
婦人起身,引著魏熙往窗下去,窗下的桌上擺了筆墨紙硯,魏熙打眼一看,便見紙上是一篇還未抄完的《心經》。
魏熙往硯中加了些水:“娘子信佛?”
婦人搖頭:“一個人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魏熙挽袖磨墨:“娘子的夫君子嗣呢,怎麼不陪著娘子?”
婦人拿了幹淨的紙壓在鎮紙下:“我是個沒有親人福分的。”
魏熙神色愧怍:“是我多嘴,惹娘子傷懷了。”
婦人搖頭:“左右都是我自己選的,有什麼好傷懷的。”
魏熙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密雨如瀑,朦朧了院中秀雅景緻,她笑道:“其實娘子這樣倒也自在,無牽無掛,衣食無憂,怎麼高興怎麼來,有了夫君子嗣也不見的好,事事操心,還得防著夫君偷腥,兒女不孝。”
魏熙說著,垂眸看著自己磨墨的手:“就拿我來說,我長大後竟從未給我阿孃磨過墨。”
婦人提筆書寫:“母女之間怎麼都好,有你這般討喜的女兒陪在膝下就是福分了。”
魏熙見墨汁夠用了,收了手,拿帕子擦著指尖:“我可不討喜,不高興了就從長安跑出來了。”
魏熙的帕子用料極佳,細密柔軟,泛著柔光,就算如此,也依舊比不了包裹在帕子中的手細膩,婦人的視線放在魏熙的手上,道:“那就早些回去吧,外面比不得家裡安穩,待久了你家大人擔心。”